“苍生什么的,我从来不放在眼里。但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永远支持你。因为你是我兄弟。”一个男子右手点按如飞,仿若隔空虚画,一个泛着青光的太极图样应势而出,悬浮在林镜云头顶,把他禁锢起来。
“不要。”林镜云泪如泉涌,欲要上前,一步踏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符文如同荡漾的水纹显化而出,又把他挡了回去。他拳如雨下,却总是撞到光幕之上。“啊,不要。”任凭他怎样大声呼喊但回应他的都只是死一般的沉寂,惟有困在那尺寸之地,呆呆地看着男子化作一条五爪金龙的黯淡虚影头也不回地飞向下方炙热的火域,犹如飞蛾扑火般决绝,下场也如飞蛾扑火般悲惨,一瞬间便被火舌无情地吞噬,一粟投入沧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这是我欠你的。若有来生,再做兄弟。”淡淡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大哥。”林镜云从睡梦中惊醒,一蹬腿,把被子踢开,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把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呃”他这一动立刻牵动伤势,直把他疼得呲牙咧嘴,双眼更是又疼又麻。
“小兄弟,别乱动,伤还没好呢。”他认出这声音是那与蛟龙搏斗的青年修士,便问道:“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之前林镜云与黑水蛟一场恶战后七窍流血,眼睛已经上了药,缠上纱布,看不见周围,故有此问。
“小色鬼,你自己家都认不出来了。不仅我师伯在这儿,连我也在。”红衣女孩巧笑盈盈,说起话来毫不客气,随即又见到林镜云缠在眼睛的纱布两点鲜红越渐浓重,宛如泪痕,声音一低,语气难得地柔和起来“你之前该不会是哭了吧?”
林镜云一愣,依稀记得在梦里那模糊的身影,梦中的自己是自己,好像又不是自己,可那梦、悲伤与泪水又是如此的真实,仔细去想,只觉得脑袋发胀,其中的影像反而更加模糊了。虽然自己可能是哭过但要他亲口承认自己哭过,那是万万不能,当即反驳道:“谁说我哭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对我的侮辱,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我伤好后要找你大战三百回合。”
红衣女孩气得面目发紫,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刚刚变得稍稍柔和的语气又变得骄纵蛮横起来:“我叫崔屏儿,你那狗屁的高姓大名呢。我手下不打无名之辈。”
林镜云一听对方出言不逊,一股无名之火蹭蹭直冒:“我高姓林,大名镜云。记住了,别到时候谁揍了你还不知道呢。”虽然现在看不见对方,但可以想象对方此时的反应是如何的激烈。
“哼,小色鬼,少口出狂言,不就嗓门大些吗?我把你毒哑了,看你怎么吼我。”那青年修士见崔屏儿话语越来越不堪,立马出言制止,“别闹了,女孩家的,哪学来这么多污言秽语。人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如今还为此身受重伤呢。”在林镜云醒来前,三人已经互通姓名,这青年修士是苍澜剑宗宗主入室大弟子,名叫“赵天明”虽然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其实离七十也不远了,只是修为高强,才显得驻颜有术。百岁不到的元婴期便已是世间少有,七十岁不到的元婴期修士那可是在修真界可真是数一数二了,在宗内不用说自是地位尊崇,更是继承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却唯独对这师侄丫头没有办法。
崔屏儿怒气未消,哪里肯善罢甘休,对赵天明道:“一码归一码。是他先起的头。”崔屏儿想起林镜云怒吼退蛟的一幕,又心生胆怯,有心借坡下驴,嘴上却不服输:“我先说明,我是给我师伯面子,可不是怕你。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镜云更怒:“你明明就是怕了我。承认算了。”
崔屏儿怒极,管她三七二十一,先教训这小子一顿再说:“就你这做做恶梦还会吓哭的小色鬼,我会怕你。”
“你说什么?”林镜云一听对方又提起这茬,气得在床上直跳脚。
“你聋子啊。这样都听不见。你想听我还不说了。”
赵天明现在真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两个孩子为了一点点小事,意气相争,谁都不肯退让半步,无奈地笑了笑,推开房门向门外走去。
他正赶上迎面走来的林丰。林丰怀里抱着两只小狼崽,开玩笑道:“赵仙长,你怎么出来了。莫非是寒舍简陋,你竟是片刻都不愿多待。”
赵天明苦笑了一声,道:“里面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我只是寻个清静。”
林丰一听,立时急起来:“我儿子醒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饮了蛟血,伤势无碍。”赵天明宽慰道,随即又看到林丰怀里两只小狼崽一动不动,面目发紫,其中一只更是四肢僵直,显然死去多时:“这两只小狼崽是怎么样了?它们是令郎带回来的?”
林丰眼神一黯,无奈地摇了摇头:“它们死了。镜云看来免不了一番伤心。”
“林兄,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林镜云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灵力?但又似乎无法运用自如。”赵天明问道。
林丰沉默了,低着头久久不语,然后仿佛决定了什么,一下子跪了下来:“天明兄,我有一事相求。请天明兄收小儿为徒。”
赵天明一见架势,心中一急,立刻把林丰搀扶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随即林丰便把近几日儿子所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荧惑守心当日之事我不知道对于镜云来说究竟是福是祸。我现在只求我儿子能够有个庇护之所。”说着他又跪了下来。
赵天明听了林镜云几日来的匪夷所思的经历,也不禁啧啧称奇:我本就是因荧惑守心才在此处流连。黑水蛟我是在云雷谷发现的,可那孩子为何落谷后会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扶起林丰,道:“那孩子非同一般,我也曾想引入宗门,或许能造就一个奇才。”
林丰大喜,却听对方话语一转:“可我刚才探他身体,他体内并无灵根。灵根是修仙的前提,灵根分五行,每人只能修习与其灵根属性相合的功法。只有一些旁门左道,魔门妖邪,修习的功法用不着灵根。但往往杀戮嗜血,有伤天和。”
赵天明背负双手,走到庭院,望着浩渺长空云生涛灭,眼中竟有一丝惆怅之意:“修仙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宗门间也相互比试不断,勾心斗角更是不少。他经历神奇,但体内灵力变化无端,戾气隐伏,仿佛只有临危时才会自行周流全身,保护他。按你所说,他极有可能身怀异宝而不自知。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入了宗门,只怕寻的不是庇佑,反是祸害,还不如大隐于世的好。”
林丰听了,脸色阴晴不定,觉得儿子前路渺然,最后唯有一声长叹。
“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不入宗门,他未必不能修仙。我看他体内灵力非阴非阳,更不属五行之列,但浩大宏正,绝非妖邪。至于戾气,我到现在也没有见过。但我相信荧惑守心应在他身上不是偶然,冥冥之中,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况且他宅心仁厚,只要引导得当,应不至沦入邪道。”赵天明说得振振有辞,林丰才稍稍安心。
屋内争吵声渐歇,两人推开屋门,入眼一片狼藉,筷子散落一地,被子扯得四分五裂,里面羽毛早已漫天飞舞,卧室与厅堂之间珠帘簌簌落下,犹在地上弹跳不歇。
林镜云一身白色睡衣,眼睛上依旧缠着布条,倚着窗栏不住喘息。
崔屏儿则面红耳赤地坐在厅堂的饭桌上,毫无风度地拎着茶壶喝着茶水,红衣如火,剽悍之色不让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