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的深渊之中,一颗心似是沉寂了很久,但深渊似是没有底一般,怎么沉不到落脚之处。忽然寒涛阵阵,掀起万丈浪涛,将那沉寂已久的心彻底冰封。一道冰凌一头连接着石壁,一头就连接着那颗心。
冰冷寂寥,孤独落寞,纵是万载光阴匆匆过,只怕这里都难有什么变化。
除了没顶的寒意,便是那颗冰冷僵硬,不上不下的心。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
一股清流从底下涌来,冰雪初融,黄绿色的光芒交错变幻,在心的下方铺上了一层绿色的地毯。那地毯上绿意盎然,小草慢慢长出了嫩芽,毛毛虫破茧而出,终于成蝶。绿柳拂堤,春暖花开,一个院的学生走在阡陌小道上,神情颇是无奈凄苦。他走到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旁,仰头喊了一句:“老天,让我变聪明些”那湖泊分外熟悉,可不就是青牛镇的小镜湖,儿时的记忆蜂拥而至。
“不可以”那颗心微微颤抖地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没多久,物换星移,那颗心已化作那少年站住湖畔茫然不知所措。
身后传来砍树的声音,“父亲”他惊呼一声,心底只是重复着一句话:“父亲没死。父亲没死。难道一切只是一场大梦。父亲根本没死,哈哈”他禁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天空乌云密布,两个身影从云中缓缓飞下,悬浮空中。地上无数黑色的枝蔓如同鞭子一般从地下抽出,迎风而长。其上黑色的尾钩黑得有些发亮。
“怎么可以,我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他举目四顾,正见手边一把黑色长剑,剑柄上两颗红色宝石如同邪恶的血色双眸,冷冷地注视着世间。
他一把拾起那把黑色长剑,奋力挥舞,眼眸中的绽放着与那血红宝石相类似的光彩。孤寂,落寞,自卑,对世界的怨愤,原本深藏五内的种种负面情绪纷沓而至,那剑得了滋养,黑色的光芒越发耀眼。两者似是相互滋养。剑光越强,林镜云体内戾气越重,同时戾气又反哺剑气。
一股毁天灭地的冲动逐渐占据理智,让这一切罪恶随我坠入地狱吧。他状若疯癫,剑芒万道所过之处,葬魂藤尽皆腐朽枯败。一剑划过悬浮着的两道人影。
两道人影化作黑气飘散,又聚合成一个张熟悉的面貌。
“父亲”他看着眼前的面容一点点地苍白,一点点地黯淡:“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不,不。”
林丰轻轻地伸出手掌,抚上儿子的脸庞:“不怪你。”
林镜云又惊又惧,只见原本被他以剑气所毁的葬魂藤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具具村民腐朽的尸体。
天上黒雨如注,两个黑袍身影发出讥讽的话语:“他们都是因你而死。他们都是你的陪葬。”
“不,不。”他死命地拿头砸地,想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两眼无意间瞥过手掌,那满手的鲜血怎么擦都擦不掉。
远方出现了一个光亮的漩涡,“心中的良知便是一盏明灯。”父亲语调虽是平静,但其中的辛酸与对自己的期许林镜云又岂会听不出来。
那光亮圣洁的漩涡在这片黑暗的空间显得分外不协调。似乎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永远沉沦吧,这样你就不再痛苦。”诱惑的声音让他不能自己,恨不得把那耀眼的光亮用手中长剑捅个稀巴烂。
一缕灵识从那光亮中探了进来,见此情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渗入地上的林丰尸体。
正当林镜云提剑向着那光亮斩去的时候,地上本已气绝的林丰忽然爬了起来。
“父亲你还活着。”林镜云欣喜若狂地叫道。
“啪”地一声,他直直地甩了一个巴掌,“不孝子。轻言生死,我养了你十几年就这么报答我。人没死就该救,人死了就报仇。”
林镜云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刚想说几句,林丰已拉着他冲入了光影漩涡。
他陡然间张开双眼,黑暗荡然无存,入目的是苍穹无限,白云蓝天。
一位蓑衣草帽的渔翁盘膝而坐,右手伸着手指点在自己的眉心,精纯的灵气股股而流,源源不断地顺着手指灌入林镜云体内。
“爹还是死了,那只是一场梦。”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不让自己堕入黑暗,为什么不让自己堕入地狱,想死都那么难吗?
他怔怔地望着天空,一直到渔翁收功都没看他一眼。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渔翁开口发问,却见对方依旧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不发一语。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林镜云仍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那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你们全镇的人。”
林镜云眼中一抹精光闪现,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知道又怎样?我只是一个废物,他们不是我能够匹敌的,再说我根本不知那两人是谁。”说到这里,他表情满是苦涩:“纵有三尺青锋,我又能何去何从?也许到那时,我也会如梦境一般身不由己地去杀戮。”
那渔翁端坐船头,又开始准备钓鱼,开口道:“你要再不说话,我都要以为你是哑巴了。固守本心,哪有什么身不由己去杀人的。世间之事本不都是一定能做成才去做,只是顺其本心而已。”
“前辈,敢问大名。”
“无名小卒,提了你也不知道。”
林镜云觉得那渔翁言语处处暗含玄机,岂是等闲可比,又怎会是无名小卒,想来是他不愿说,翻身坐起,不料牵动伤势,咳出一口血痰。
“你重伤未愈,还是少动弹为好。”
“不,前辈。”说着他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连额头都磕出了血:“前辈,求你。帮我报了大仇。我愿生生世世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那渔翁并未回头,依旧摆弄着手中渔具,只是听着背后咚咚的磕头声,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闪过一丝不忍,心中暗道:“痴儿,你如此执着于报仇,又岂能固守本心,戾气如此之重,我怎能放心。也罢,我虽设计救你一命,又哪能一蹴而就。先让你有个活下去的信念,将来福祸也只有你自己承担了。”
“报仇那是你自己的事,怎么可以假手于人。”渔翁重又回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漠的语气中隐含一丝不悦。
林镜云听了,悲痛难以抑制,过往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或喜或悲一起涌上心头,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拳头紧握,骨头间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嘴角也咬的沁出血丝:“倘若可以我又何尝不想亲手报仇。可我没有灵根,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报仇了。仇人是谁,我一无所知。他们为何而来,我只依稀记得是为了把我身上的一把剑。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甚至连那剑在哪我都不知道。”他仿佛已经不是回答渔翁的问题,而是向天呐喊,慨叹命运不公:“为什么,那把剑会选择我。我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
渔翁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看着这片海域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你知道蓬莱为何会被称为仙域?”
还不待林镜云说话,他已自顾自答了下去:“世间灵气浓郁之处很多,如果单论灵气它还不配。他们只知千年前海市蜃楼致使蓬莱灵气上浮,却不知当时蓬莱海域空间错乱,有一条天渊出现。天渊飞鸟难渡,落羽不浮。直通上古仙山——昆吾。”
“飞鸟难渡,落羽不浮”林镜云四处观察一遍,果然未见一只飞鸟,但既然落羽不浮,这船怎么在水面行驶。前辈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念头刚转完,抬起头来,船头的水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呜”一道粗壮的水柱喷射而出,一个巨大的黑色鱼鳍从水面浮现,虽然只看到了冰山一角,但也不难想象水底下那个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待你化神飞升,进入天界,一切自见分晓,前提是你能在天渊中活下来。”一张淡黄色的符纸随风飘荡,正好落到他的怀里。渔翁纵身一跃,落在那庞然大物的背上,转眼消失在澹澹水波之中。
“前辈,什么意思。”自己明明说过自己没有灵根,筑基期都到不了,何况那传说中的化神境界。他想问清楚,可那飘逸若仙的身影却已走远。
天渊的夜格外寂静,没有月光的照耀,只有稀疏的几颗不知名星星遥挂当空。
一叶轻舟在水波间载沉载浮,云雾聚散,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天渊也会下雨。”林镜云伸出手掌接着雨丝,喃喃自语。语调中带着几分欣喜。从早到晚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死寂,现在难得起了一丝变化,自然感到喜悦。何况这雨是这样柔滑唯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的雨了。
淡看一江水东去,静听一夜雨无声。不知不觉,夜已尽,天将明。
“砰”小舟一阵摇晃,驱散了朦胧睡意。他爬起身来,朝水底看去,暗礁林立,水势变得湍急起来,在水面上形成无数漩涡。
水面波纹变化,似有无数游鱼成群结队地穿梭于暗礁之间,但那鱼游速实在太快,再加上暗礁庇护,一时间无法看清它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