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海下如同有无数火山喷涌活动,百道水柱逆空而上,浪涛怒卷,在空中形成一个万丈巨浪,上接九天银河,势如龙马,朝着波峰浪谷中的小舟奔腾而去。
林镜云心中一惊,本想御风而起,避过大浪,但身子刚一离开小舟,上空风势急转,化作一个巨大的飓风旋涡将他压了下去。无奈之间,他将功力运于脚上,发出一股粘力,让自己和船辗转腾挪,避实击虚,躲开浪潮。但那浪潮实在过大,将周围的水几乎抽空,底下礁石露出大半。小船频频搁浅,浪潮却是去势不歇,竟是直直地袭上了他的后背。
风声、浪潮声交织并奏,礁石爆裂,隐藏在礁石下的黑色鱼儿奔逃四散,黑压压的一大片,好像一大片正在扩散的乌云,林镜云自是感觉到身后的危险,掰下一块木板,双腿使劲奋力跃起,但浪潮还是斜着刮到了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身子一麻,带着木板掉落水中,脚下的小舟则被冲得四分五裂。
“咕噜噜”一抹深蓝水色映入眼帘,冰寒彻骨的海水冻得他四肢麻痹,耳朵里浪潮声还在嗡嗡作响,自己在浪潮中忽上忽下,难以自主。意识越来越模糊,紧接着眼前便要堕入黑暗。
“待你化神飞升,进入天界,一切自见分晓,前提是你能在天渊中活下来。”林镜云想起渔翁所说的话,神智一震,“我不能死,我大仇未报,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奋力舞动双臂,正好碰到身边的那块木板,挣扎着将手放了上去。
“噗”他吐出一口腥咸的海水,趴在木板上心有余悸地喘息着,刚才若有一点松懈不免就是葬身鱼腹的下场。
还没等他完全回过气来,一个尖锥便从水下将木板刺成两半,在林镜云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失了木板,林镜云立刻失去倚仗,不由自主地向着水下沉去。在水面时,他犹能在木板上勉强施力,一入水下身子竟如棉絮一般,不断吸水,越来越沉重,才仅仅沉了两米,周围的水流竟已是重逾千斤,如同两只巨手将他牢牢握在手心,上不去也下不来。
伤口中鲜血被海水一浸,只觉得又麻又疼,血色涟漪随着水流扩散开去。身周的“乌云”闻风而动,循着血腥味向着源头游来。
他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右手劈出一记气旋斩,但海底压力实在过于巨大,不仅出招缓慢,就连劈出的风刃比起鱼群来和凝滞不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才出去不到一米便已散若云烟。天渊不愧有“飞鸟难渡,落羽不浮”之名,只是那小舟能够浮在上面倒是怪事。
窒息的感觉越发强烈,他下意识地想起之前渔翁临行前所赠的黄色符纸,伸手从怀中摸出符纸。平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时做来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手上拿着黄色符纸,却不知该怎么用。正手足无措间,那符纸已经被水流冲得牢牢地黏在手掌心。皮肤上一层薄膜涨开,将周身的水流缓缓排开,形成了一个圆球。他呼吸陡然一送,这层薄膜为他在海中撑起了一片奇异的空间。里面不断能呼吸如常,就连海中的冰寒也一扫而空。
圆球上散发着淡淡的青光,使方圆一丈内的景物清晰可见。怪鱼们身长不过一尺,身上附着着细密的黑色鳞片,鱼鳍分外宽大,最引人注目的是怪鱼的鱼脸上长着一根尖锥,比整个身体都要长上几分。底下一张嘴巴中密布着尖锐的牙齿,呼吸间咀嚼有声,称其为“剑鱼”倒是颇为贴切。
正打量间,剑鱼们已是纷拥而至,在薄膜内倒是可以行动如常,像踩水车一样带着圆球缓缓移动,可要逃命那是不可能的。还好层薄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只是被那尖锥挤压得变了形,此刻球内尖锥林立,将林镜云卡住当中。剑鱼们摇动着尾巴,拼命冲锋,到口边的食物岂能白白放过。薄膜上已经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痕。
“啵”薄膜韧性十足,如同弹簧一样将鱼群弹了回去,强大的冲击力让圆球在礁石中弹来弹去,把林镜云摔得七荤八素,那裂痕依旧如同蜘蛛网一般不断扩散,若是再来一波攻击,那必成死局。
“要是这层薄膜可以让我行动自由,就不会如此被动了。”林镜云一脸绝望,但念头刚转完,手掌心的符纸立刻起了变化,一层玄奥的花纹浮现,比起百宝囊上的符纹更加繁复,如蛇似龙。薄膜缓缓缩小,最后化成了一层蓝色水膜附于皮肤上,裂痕也随着圆球的缩小慢慢被填补。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摆动身体,水流被那薄膜分到两边,如同鱼儿一般穿梭如飞,虽然比起剑鱼来速度上还犹有不足,可已有一拼之力。
他运气功力,将气劲运于双掌之上,凝而不发,此时那双不啻于神兵宝刃刹那间死死抓住一条剑鱼,由于力大,入手处的几瓣鳞片已是被掰了下来。鲜血四散,引得鱼群又是一阵疯狂。
“喜欢血腥味,那让你们闻个够。”说着,他已全力将手中的剑鱼狠狠地朝着不远处的一块黑色石壁甩了过去。剑鱼纷拥而至,看那摸样竟是要把同伴分而食之。
“轰”一声巨响,众剑鱼竟把那石壁捅了个窟窿,里面不断有浑浊的淤泥排出。大片大片的剑鱼对食物争抢不休,甚至打起架来。不少同伴死后便又成了新的食物。不多时那些鱼儿已是死的多,活的少。而那窟窿也因众鱼的努力越来越大。林镜云本该兴高采烈,可见剑鱼生性凉薄至此,由此及彼地想到在京都城的半年所见到得繁华背后的炎凉世态与父亲坎坷的一生竟是一丝看热闹的兴致也提不起来。
他此刻死志已消,静静地看着鱼群自相残杀,直至消亡殆尽,便摆动身体朝着那窟窿内游了过去欲要探个究竟。
他游到近前,只见那窟窿内幽深曲折,不知前往何处?这窟窿委实太小,试了几次,都无法进去。眼见周遭一片暗灰色的茫茫海域,唯有这洞穴才是求生的唯一希望,略作犹豫后,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将手掌上的符纸揭了下来。青光熄灭,身上的薄膜一消失,水中的压力便立即显现,好在水流将他向着洞窟推了过去。
天渊之中的水又不同寻常,粘稠沉重,林镜云唯有屏息随波逐流。通道时宽时窄,曲折绵延,宽时水流湍急,在四壁磕磕碰碰,窄时人又被摩擦地疼痛,不时又有些嶙峋怪事从旁斜出,划出一道道伤口,一路下来已是遍体鳞伤,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林镜云已经感到窒息了,通道也到头了,底下一股潜流将他托起,脚一蹬,正好踏在前面的一块石头上。
“噗”他吐出一口腥咸的海水,人已出了水面。
他身处一个洞穴之中,一丈见方,底下是一个水潭,顶上是一块石壁,一伸手便能碰到。
想到石壁外或许就是碧海蓝天,林镜云振作精神,像对付那条剑鱼一样,将功力运于手掌,凝而不发,孜孜不倦地凿起石壁。
石壁厚重,一凿又是半日功夫。
顶上一缕晨光将洞穴中照得一片透亮,他伸出一只手拨开顶上残留的碎石块,慢慢爬了上去,触手柔软,是一片海滩。林镜云趴在松软的沙地上,遥望远处水天一色,宽阔无垠,不自觉生出再世为人之感。
他乏力已极,丹田空空如也,在清风吹拂中不多久便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