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绵延,微风轻拂,吹得竹叶簌簌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泥土特有的芬芳气息。
林镜云提着镰刀,在林中挖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不是要做吃的吗?干嘛跑来给这些竹子松土。”一旁的女孩看着他在竹子旁做着松土的工作,一时大惑不解。
“我是要挖竹笋。现在的竹笋又鲜又嫩,可好吃了。”林镜云依旧拿着镰刀不缓不急地挖着,忽然意识之前她说的“松土”两个字,蓦然间想起荧惑守心当日给那梅枝松土的情景,竟不自觉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崔屏儿问道。
“没什么?当初我又傻又笨,终日浑浑噩噩,现在终于不一样了,好像我是从上个月才活过来似的。也不知道是我的从前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是一场梦。”他说着说着已是陷入了沉思。
“喂。”崔屏儿一拍他的肩膀,把他从神游中惊醒,“从前又傻又笨,现在不一样了。我看你现在也不聪明啊。那从前得笨成什么样啊。”她一边说一边掩嘴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帮忙。”
崔屏儿双手插腰,脸上笑意不减,调皮地说:“求我。”
“拜托,真心恳求。顺道找些蘑菇,野菜出来。”林镜云脸上已有不少汗滴,沿着脸颊顺流而下,积聚成珠,一串串地往下落,连背上都是汗津津的,可收获的却只有两颗竹笋。
崔屏儿得意地扬了扬头,脚尖轻点地面,人已腾空跃起,手握着腰带用力一拉,一条长鞭如同一条盘旋的长龙在她身周起伏摇摆。“啪”一声脆响,那长鞭狠狠地抽在地上,地面立刻裂开一道痕迹。一旁的大灰原本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偶尔还会追逐一下路过的蝴蝶,被这声势一吓,立马静若寒蝉,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林镜云看得仔细,原本他以为崔屏儿腰间缠着的是一条深色腰带,现在才知道她把一条长鞭围在了腰际。那鞭子说来也奇怪,被她握在手中时,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一点重量。可一旦舞动起来,空气被弄得“哧哧”作响,威力颇大。长鞭如流水一般无所不至,在竹林中披靡四方,草泥翻飞,不一会,已有不少竹笋,蘑菇被席卷上来。
崔屏儿得意地挥舞着手中长鞭,眉毛一扬:“怎么样?”
林镜云翘着大拇指:“厉害。”
两人回到小镜湖畔,林镜云从腰间的百宝囊中又拿出一大堆厨具,一番处理之后,便开始点火,架上锅,便开始煮素汤。火苗摇曳,借着柴草越烧越旺,阵阵花香中一股勾人食欲的特殊香味越发浓郁起来。
汤色淡黄,一抹浅碧在汤中载沉载浮,仿佛是上好的茶汤一般。野菜入口略有涩味,但却越吃越有味,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蘑菇肉质细嫩,鲜美爽口。最好吃的就属竹笋了,脆嫩爽口,清香怡人,有着一股春天特有的芬芳气息。
“确实好吃。”崔屏儿满意地笑着道:“我这一个月吃了这么多东西,太油腻了。这个正好清清肠胃。味道比我这辈子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
“我们也这样觉得。”林丰与冯川也点头赞同道。作为做出这锅汤的厨子听到如此高的赞誉,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不一会,一锅汤已被吃得一干二净。一行人酒足饭饱便在小镜湖畔闲适地小憩。
夕阳西下,天边一抹火红逐渐扩散,慢慢印染了整片天空。倦鸟归巢,蛰虫低鸣,金色,红色,黄色的光影交织,高唱着这一天最后的绚丽。
好奇的少女看着天边云霓聚散,红彤彤的云霞中带着那一缕金黄,一会像一只扯着嗓子直叫的狗,一会又变成一只捉鱼吃的熊,一会又变成了市集上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张大脸。赫然便是赵天明,他正要催促自己赶快回宗门。
她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离回宗门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心中仿佛有着万分不舍,不知如何发泄,回头看着倚着枯枝的少年,少年似有所觉,也回头看来。目光相触,崔屏儿如遭火灼,脸上一红,赶忙将目光移了开去。夕霞绚烂,少女的脸庞似乎被镶了一层金边,微微泛红的双颊在霞光的映照下艳若桃李,娇俏可人。不过林镜云似乎不怎么会欣赏,奇怪地看了看对方莫名其妙地反应,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对着眼前的枯枝看个不停。
“小子,这里这么多盛开的花,多漂亮,干嘛非盯着那枯枝看得没完没了。”崔屏儿轻声问道,语气中带些恼怒。
林镜云不知如何答复,淡淡地笑了笑,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是缘分吧。再说它也不是枯枝,腊月寒冬之时又有谁能与它争奇斗艳?高洁若此又岂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比。”
淡淡乐声响起,却是冯川从袖中掏出一杆竹笛吹奏起来。曲声凄凉,虽然现在是春江水暖,却让人感觉到一股秋天的悲寥与肃穆,漫天的火烧云仿佛成了深秋漫山遍野的枫叶在风中摇摆不定。
“这是什么曲子,好像很悲伤。”崔屏儿听着曲子,只觉料峭春寒中一股悲凉曲意缓缓扩散。
“黍离,好曲子。”林镜云听得入了迷,也跟着曲调唱起来,“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切似又回到荧惑守心当日眼见的一幕,那一剑犹如噩梦一般缠绕心头,那一剑仿佛斩断了无尽岁月,无数沧桑,劈开了前世今生。唯有一点灵识不灭,一丝遥远,模糊的回忆缠绕心间。虽与曲意与所思有别,但其中滋味却有相通之处。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林丰被乐声一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打仗的时候,天际绵延的火烧云层层叠叠,赤红如火,似有千军万马奔走其间,金戈铁马,血染长空。“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句句豪言壮志耳畔犹在,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其中苦楚只能深埋心底。情非得已,谁又愿离乡背井呢?只因为当年的一场败仗,自己失去了原来的家。虽是同一首曲子,林丰唱来,却更觉得豪迈悲壮。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听到此,崔屏儿再也坐不住了,以她的个性如此静静听完这么大一段悲伤的乐曲已极其不易。只见她迎风飘到小镜湖面,长袖轻展,凌波而立。她一身红衣,腰间的长鞭又成了一条装饰的腰带,更显得她身形窈窕,与水面倒映着的火烧云相映成趣。
一条朱红色长绫自她袖中飞出,轻击水面,涟漪轻摆,水面澹澹生烟,不一会她便瞅准了目标,长绫裹着一条肥美的鲫鱼直接向岸上抛来。接着又如法炮制抓了三条上来。
“晚饭做鱼吃。”崔屏儿如同蜻蜓点水般在湖中一跃便到了岸上,霸道地说道。
“好。”林镜云无奈,又掏出厨具动起手来。
不一会,一道鲫鱼汤做好了。汤色浓黄,鲜香爽口,人间美味。一行人酒足饭饱,便继续各自的事情。
林镜云躺在草地上,微风拂过,让他心神一振。这一个月来,他才真正觉得自己活着,以前的日子便如一个漫长的梦。现在梦醒了,冥冥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悄悄地改变着他生命的轨迹,只是福祸相依,这一切的改变,其代价只怕远非他所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