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龙影
落羽流殇2015-10-25 06:242,924

  苍茫的戈壁大漠之中,兵刃残戈,尸体都被掩埋了大半。空气干燥,隐隐透着一股血腥气。

  忽然原本亮的刺眼的戈壁一下子暗了下来,仿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道电芒划破沉沉的夜幕,在天与地的交接之处劈开一道暗红色的裂纹。惊雷滚滚,眨眼间声势已如万马奔腾,隐隐透出一股肃杀。

  已经不知几百年的荒漠居然下起了雨,雷声轰鸣,大雨如柱,仿佛一条瀑布从遥远的天际直冲下来。地上的沙土中,一具具穿着盔甲的军人尸体被雨水冲刷出来,地上的雨水带着猩红色的血水四处流淌。天渐渐亮了,但雨势不减,仿佛要洗净这浩瀚无垠的万古长空,只是这千百年来的无数次战争所带来的罪恶与兵士的为了上位者而白白死去的冤屈又岂是这一场大雨能够洗干洗尽。

  沙土轻轻地翻动了一下,一根苍白的手指从中伸了出来。林丰慢慢地从沙土中爬了起来。他察看了一下身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黑色血痂。

  他看着周围无数的尸体,大月与大华朝的兵士全都死了。这一场仗双方几乎都是全军覆没。“为什么?他们都死了,我为什么没死?”他仰天怒嚎,如同一只离群的孤狼在对月长啸,啸声逆空而上。只是四野无人,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雨声。

  “哇”一声啼哭引起了林丰的注意。他循着哭声走去,但这哭声在如雷的雨声中时隐时现,实在是不易寻找。他跨过一具具尸体,仔细地找寻着,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这好像是这片区域中的唯一一块净土,一丈见方的土地上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孩在地上一边舞着小手臂,一边张着嘴巴哇哇地哭着,周围的血水并没有侵入到这块土地上。雨水落到离婴孩不远处便被婴孩的哭声震开,只有零星地几个雨点落在他身上。

  林丰抱起那孩子,说来也怪,那孩子被抱起后停止了哭泣,冲着林丰笑了起来,雨水哗啦啦地打在他粉嫩的小脸上。林丰一急,扯下一段自己的战袍小心翼翼地盖在孩子身上。那孩子笑得更加欢快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清澈见底,林丰刚毅的面庞倒映在他的眼波中仿佛被柔化了几分。

  林丰看着孩子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孩子兴奋地舞着手臂,带着几分好奇,使劲向上攀爬,想去抚摸林丰脸上那一道长长的伤痕。

  林丰看着这孩子,心中越发欢喜,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心中暗道:老天让我活下来,莫非就是想借我的手把你养大成人。

  他看着一地的残兵断刃和腐臭的尸体,悲从中来,兄弟们为国为民,一腔抱负,梦想着有朝一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到头来却为昏君所累,到底不值。

  “名利色势,不过镜花水月,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我给你取名“镜云”二字,希望你以后能看开些,切勿为名利所累。”淡淡的话语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他抱着孩子慢慢地向着远方走去。

  林丰看着昔日在战场上捡来的孩子,似自语又似在向着往日的岁月低低地倾诉:“真像啊,记得那日也下着大雨。我捡到了你,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我还给你取名“镜云”二字,咳咳”说着,他又咳了不少血,接着便是低低的惨笑声,笑声中带着自嘲与悔恨:“到快要死了,我才明白这两个字其实就是我放不下的见证。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保不住了。”

  “爹,你说什么?”父亲的话语无异于晴天霹雳,把林镜云劈得怔在当场,难怪父亲从未提起自己有母亲,他将我视如己出,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可自己却把他害死了。可既然他不是我父亲,那我又是谁?

  林丰举着的手慢慢放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生与死便在这一刻定格。

  “爹,不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父亲。唯一的。我宁愿永远痴傻,也要你活着。”他的手轻轻地拂过父亲的面颊,仿佛要把他刚毅的轮廓永远记在心里,雨水和着泪水掉落在父亲冰冷的尸体上。如今村中的人都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也死了,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服天命,不甘心永远痴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己只是想和一个正常人一样,这也有错吗?

  “既然死了,不要浪费。”鬼冥长老手一挥,招出一根葬魂藤便要把林丰的尸体也要吸干净。

  林镜云手中的尸体越发冰冷,愤怒与悲痛充斥心头,他宁可再经历一次像星辰灌体那样的痛苦,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啊”他仰天怒吼,如同一只陷入绝境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嘴角也咬出了鲜血,仿佛一股一把火在胸口熊熊燃烧,直欲把他焚烧殆尽。他仿佛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冰冷寂寥。终于心不再痛,仿佛已经麻木,慢慢地陷入绝望。但他没有一丝抗拒地陷入其中,绝望此时已经成了甘醇的美酒,让他沦陷,让他不愿清醒。

  他手一挥,挡住了从地底冒出的葬魂藤,任凭他穿过手掌,插入胸口,鲜血顺着藤条流下,被其吸收。生命的精华也在飞快地流逝,但他恍若未觉。眼中的一切苍白失色,一股戾气翻涌,眨眼间化为冰冷的寒气,冻得枝蔓结上了一层寒冰。

  他放下手中的尸体,“砰”地一声,葬魂藤寸寸断裂,化作了一地的粉末。他的眼珠眼白已经成了灰黑色,那眼神冷漠冰寒,连两个魔道长老都看得一阵发寒。体内一股黑气逐渐膨胀,四处激荡,但每次要冲出去时,一道金色光芒一闪,又把它挡了回去。现在的林镜云仿佛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只蛰伏的远古凶兽,目光森冷,盯着眼前的仇敌。

  周围的尸体中冒出淡淡的黑烟融入他的身体,体内那股凶厉黑气如同得到了滋补,越发强大,魔气肆虐,张牙舞爪地扑向金色壁垒,最后一丝神智也彻底被这戾气冲刷殆尽。终于那金光支持不住了,化作淡淡地金色粉末从林镜云的天灵盖飞出,直上高天。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淡淡的黑色旋涡,那旋涡越转越大,两道血芒直射而出,如同一双秉承了天地间所有至邪至阴的眼睛,伏尸千里,血流如潮,戾气无边。那道光芒迅如闪电,迎风而长,化作一把千丈长的巨剑劈向两个长老。

  一剑之威,惊天动地。剑势驰骋九霄,隐隐有风雷之声。但纵然剑威浩大如斯,又如何斩断浩荡离愁,无尽别绪。

  全村人和爹的性命又如何挽回?

  剑风肆虐,气浪澎湃。眨眼间已把村中无数的房屋摧毁,同时不少尸体也被席卷入气浪之中。天道无常,谁又能想到这与世隔绝的小镇竟会遭此无妄之灾。所有的人一天之内变成了一具具腐朽的尸体,而这村庄的最后的痕迹竟是要被林镜云抹去。

  两个魔道长老见到这惊天剑势,不惊反喜,幽冥神剑在一个这么一个黄毛小子手里都能发挥如此威力,若自己用来还了得。两人也不敢托大,一人一掌打在剑侧。两人功力毕竟不俗,那巨剑受力一震,立刻变作一道乌光冲入林镜云的眉心。

  林镜云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了,全身犹如针扎一般疼痛,一股大力袭来。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起,五脏六腑间一股血气上涌,一口鲜血立刻喷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他恢复了一丝清明,“爹,我来陪你了。”泪珠掉落,他的嘴角却流露出一缕解脱的笑容。

  两位长老正想乘胜追击,粉碎他的灵识夺剑。却见天际层云激荡,一缕阳光执着地从黑云中照射进来。

  云从龙,风从虎。莫非是哪个龙君下界专程来管闲事了不成。念头还没转完,“吼”一条五爪金龙的虚影在云中穿梭起伏,吟啸不断。那龙影朝着下方扑来,长长的龙尾扫过两个长老。两人一惊,躲开一击,硕大的龙躯迅速缠着昏死过去的林镜云钻入云天。

  “追。”鬼冥说了一声,便欲追去。

  一旁的鬼煞抓住了他:“别追了,通幽魔窟不容我们在此界多做逗留。再不走,只怕就回不去了。”

  说完,两人便化作黑烟,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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