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当林丰还在当将军的时候。
苍茫的隔壁荒漠,黄沙漫天飞舞,一片死寂的黄色。即使有绿色,那也似裹着一层泥沙也似,与江南烟雨滋润下的嫩绿所透发的勃勃生机炯然而异,仿佛孕育不出任何生命一般。
这里是大华朝的边锤重地,是沙漠里少有的一点绿地。大华与大月两支军队遥遥相对,列阵若云,战旗在风中咧咧作响。
大华朝最早可追溯到千年前的大华族。那是一个乱世,群雄并起的时代。当时的天羽大陆只有零星几个小国。为了土地,为了生存,纷争不断,统一成了唯一能安定的道路。
乱世出英雄,英雄出乱世。这话果也不错,大华一族中出了一位英雄,他带领本族人民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大陆最外的蛮荒之地攻入大陆中央。由于对所收服的地方秋毫无犯,并根据当地情况减免赋税,俨然成了民心所向。而后这人收服了无数异族建立了大华朝,自封为“白帝”。发展到今天,各民族再不分彼此,只把自己做为大华的一员。
可惜当时的白帝雄心勃勃,全未意识到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立国后仍一心想扩充疆域,最后竟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同时也为大华朝立了无数仇敌。
创业之君多艰,守成之君多逸。后世子孙依赖先祖福荫,偏安一隅,终日享乐,国力日渐衰微。原本为大华积威所摄的国家开始蠢蠢欲动。现在,大月朝已经展开了攻势。
“林丰,还不投降吗?”高高的战车之上一位俊逸的白袍将军俯视着底下的众人。身后一杆写着“月”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绝不,我等热血堂堂男儿,岂能投降于尔等鼠辈。大华的附属国也敢在此耀武扬威。”一个精壮的将军答道。只见他剑眉入鬓,双目如电,说话铿锵有力,一腔豪气冲斗牛,不由地让人暗赞一个“好”字。此人乃是大华朝第一勇武的将军,多年来保卫边疆,历数十场战役都未尝一败。
“林丰,我当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却不曾想也是个只会争强斗狠的匹夫。这数万兵将与你出生入死,你就忍心把他们往绝路上推。你们的粮草又能支撑几天。”
林丰一听这话,心中一惊。粮草短缺一事军中都少有人知。他怎么会知晓?
似是看出了林丰心中的疑惑,那白袍将军笑了一下:“是你们的丞相,他早就投奔了我们。你功高盖主,君臣间嫌隙早生,我们又怎么会不加以利用。还是投降吧,你们没有任何机会。”
林丰心下凉了一大截,愁思攀上眉梢,凝成一个川字。难怪你们对我方的行动了如指掌,难怪我们处处受制,为了这么一个昏庸的皇帝,我们纵然鞠躬尽瘁又如何?我们马革裹尸又怎样?值得吗?值得吗?
那大月朝的将军看着沉思中的林丰,只觉得投降已是七拿八稳的事了,谁想却迎来了林元丰充满战意的眼神。
“皇帝昏庸,奸臣误国。但百姓却是无辜,我们战斗并非为了自己青史留名,而是为了天下安定。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声音磅礴,如惊涛拍岸,一腔豪气直冲斗牛。
一石击起千层浪。“战战战”无边的战意,磅礡的斗志汹涌澎湃。天地间一片肃杀如龙卷风般席卷而来。
“好,林将军,你是个真正的勇士。为表敬意,我不占你们粮草之利。今日便是决战之期。我敬佩你的勇气与信念但不代表我认同你愚昧的做法,希望你不会为你的固执而后悔。”这话说得漂亮,但若非自认为有必胜的把握又岂会如此故作姿态。
战旗挥舞,大月朝军容整肃,号角响起,军队阵型变换,排成了一条长线。银色的铠甲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兵刃上杀气凛然,即便在这酷热的沙漠都能在上面感到丝丝寒意。整个阵型排成了一条匍匐的长蛇,蛇信吞吐,等待着给猎物致命的一击。
“咚咚咚”战鼓轰鸣,大华军队士气如虹,如一支利箭射向蛇头。刀光似雪,人涌如潮,狂暴的肃杀卷起风沙如瀑。但磅礡的士气并未换来预想中的效果,敌方阵型大变,蛇尾一卷,又把大华军队陷入困境之中。
但此时一支部队已经借着风沙遮掩悄悄绕到大月朝军队的后面,对着蛇尾冲杀,欲杀出一条血路,与陷入困境的军队里应外和,一鼓作气,取得胜利。很快这长阵便被打开了一条缺口只是这太过简单了,好像是他们故意放水似的。正当这一众人为这轻易取得的成果微感诧异时,那军阵迅速恢复,阵头回击尚在蛇尾的军队,这一击如狂蟒出击,凌厉的攻势一下子把军阵冲得七零八落。这下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刚才是示敌以弱。
渐渐地,战局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无论大华的军队怎么冲杀,那阵势随势而变,到最后总是被那长蛇阵团团围住。每每腹背受敌,大华军总是损失不少兵力。中间有一个小将认为这阵是摹仿蛇的习性而立,或许打它七寸能收奇效。于是大华军队便按比例打它七十寸处,结果蛇头、蛇尾乘势一卷,又把大军团团围住,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刀光纵横,头颅、残肢纷纷而下。风鸣声、马嘶声裹着金戈的铿锵声交织出绝望的悲歌。一地的残刃,大华兵力已不足来时的四成。原本聚拢的兵力开始散乱,绝望充斥心头,但求生的本能使他们越发地疯狂起来。那长蛇阵渐渐松动了,一方面大月朝的军队由于大华军队的强悍的战力久战不下心情焦躁,体力流失。而做困兽之斗的大华军战力大增,此消佊长之下,人数上的差距被拉平了些。另一方面大华人数本就较敌方少了许多,一经分散化整为零反而让长蛇阵难以取得包围之势。两翼受困,长蛇阵首尾不得兼顾,无意间倒让他们触碰到了破阵的门路。可惜现在终究是晚了,纵能破的阵法,但人数上的差距已经注定了大华的失败。
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断减少,林丰心中大恸,一股沧桑感袭上心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我的失误不能连累兄弟。”下了决心的他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擒贼先擒王,阵中一道身影暴射而出,正是林丰。他手持一杆长枪,枪尖直指敌军那白袍主帅。招式大开大合,长枪挥舞间带起两道鲜红的血线,一路冲杀眼看就要*及那主帅。旁边的死角阴影中却突兀地爆发出一点剑光,林丰纵身侧跃,只堪堪避过要害,却让那剑尖从眼角一直滑到了下颚骨,一道璀璨的血光顿时飙射而出。脚尖一点剑锋,林丰去势更疾,而那剑光却如附骨之蛆,紧随而至。那白袍将军也非庸人,几番奔跑转向,竟让那剑术高手赶到了林丰的前面。
林丰看着那持剑的黄脸汉子举剑迎面刺来,尽是不管不顾,只是身子一偏避过心脏,便任由它穿过身体。那悍不畏死的打法令人胆寒。霎时间血如泉涌,面色一下子苍白下去,但那股不屈的信念支持着他,手中的长枪紧了又紧,骤然发力,手掌抵着枪尾如一道流光直取白袍敌将的咽喉。一点淡淡的血光在枪尖缓缓扩散,它并未刺进去,只是刺破了表皮。那插在林丰身上的长剑则生生地被血肉之躯截成了两节。
“你想怎样?”感受着那兵刃上的丝丝寒气,那白袍将军丝毫不怀疑这把凶兵的主人可以瞬间要了他的性命。一旁的黄脸汉子持了一把断剑也是一脸紧张。
“放过我的兄弟。”低沉嘶哑的话语犹如在九幽之下响起。林丰浑身是血,盔甲残破,脸上一条狰狞的剑伤犹自流着淋漓的鲜血,如同一个浴血修罗,手执长枪,杀气凛然。
忽然,他胸口伤口崩裂,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脑袋眩晕。白袍将军脸上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脚尖一踢,扬起一片沙土。林丰赶忙把枪尖向下一压,向前刺去。他出招为留那白袍将军救兄弟所以犹留了几分力,但觉得对方似乎故意迎了上来。
烟尘消散,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情形。枪尖刺中的是那黄脸大汉,此时大汉已是奄奄一息,面如白纸。他挣扎着回过头,带着愤怒与迷惘看着依旧把右手按在他肩头的白袍将军,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在我眼中没有兄弟,只有利益。兄弟情只是妇仁之仁而已。你能为国捐躯是你的荣幸。”白袍将军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前面的林丰,淡漠的话语更像是在解释他失败的缘由。
话音一落,那大汉便在悔恨中断了气。此时的场景显而易见,那白袍将军在危急时刻把那原本保护自己的人拉来做了人肉盾牌。
林丰气喘如牛,面色潮红,抓着长枪的手轻轻颤抖着,胸口的伤鲜血咕咕而流,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血丝遍布的双眸。长枪轻吟,在空气中荡起一波波的涟漪,似在诉说着主人的愤怒。
“你,该死。”一字一顿,他手中的长枪骤然一紧,然后脱手而出,直直地刺入了对方的心脏,一条长枪串着两人飞出去十数米才停止。林丰也两眼一黑,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阵风沙吹过,慢慢掩盖了一地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