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天南眉头紧皱,严肃道:“沧溟,根据宗门规矩,随意出手伤人者欲取人性命者,该当如何?”
沧溟眼神一黯,知道自己确实做得过火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道:“降魔杖杖责一百,面壁百年。”
他抬起头来,眼神清亮,没有一丝阴影:“我身为长老,罪责加倍。”回头朝着林镜云歉然一笑:“是我莽撞了,对不住。”左右手中不知何时各多了一把匕首,竟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腹部扎了下去,两道血柱瞬间飙射而出。
颜天南轻轻叹了口气,“你能力不错,可惜总喜欢妄动机心,有违修真之道。可偏偏又行事鲁莽,极易为心绪左右,也不知坏了多少事了,希望这百年你能有所领悟。”
林镜云服了丹药,伤势略复,见沧溟敢做敢为,之前的不悦立时消了不少。在他看来,这位性如烈火的沧溟长老无疑比那些眼神淡漠的修真之人可亲得多,踏上一步,道:“宗主,此事我亦有错,但有些事我实在不想说,还请见谅,这位长老的罪罚还请宗主斟酌一二。”
颜天南见他居然片刻之间便能行动如常,不禁赞叹他回复力好快,却不知林镜云早经天劫炼身,体质非凡,此次拼斗看似激烈,却未伤的他筋骨。
“好吧,但宗内规矩亦不能坏,若想减他刑罚,必得有人替他。”
“我来。”林镜云一步踏上,眼中桀骜依旧。
颜天南见他举止凛然桀骜,似不近人情,但为人光风霁月,胸怀坦荡,心道:此子纵然小节有亏,大节却是不失,暗赞了一声“好。”
“你若能在我的剑气之中站足一个时辰,便免了沧溟的责罚,如何?”颜天南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缓缓道。
“好。”林镜云十分干脆地应了一声。
沧溟此时却急了,“小友,你我素无瓜葛,我之前还想伤你,你实在不必如此,可在那般凌厉的剑气之中绝对堪称炼狱,纵然宗主不会伤你。分筋错骨根本免不了。外伤尚可治愈,可若是道心失守,心灵上的创伤却是万难治愈,日后修为精进,少不了心魔作祟,极易身死道消。”
夜幕来临,众人已在几个长老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下了山,暂居在落云宗内,准备明最后一关的考验。山巅之上唯留了吕嵩阳,沧溟几个长老、还有颜天南和林镜云。
“呵呵”林镜云忽得发出低沉的笑声,在凄迷的夜色中显得阴森可怖。几个长老勃颈处升腾起一股寒意,在风中瑟缩了一下。
这世界上能令我心魔丛生的事儿还少吗?他开口道:“世间我遭的苦事不差这一件,若我此时怯了,以后才真的会走火入魔呢。”
“好。”颜天南袖袍一挥,平地里卷起一阵微风,波澜惊起,搅得林镜云衣衫舞动。
“希望你能挺住。”颜天南袖袍渐落,但林镜云身周涌动的风气却是越加猛烈,不多会,那风气已如万千剑刃周流盘旋,形成一个包围圈,银光闪烁,卷起无数土沙。无铸的剑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包围圈忽涨忽缩,如同在蓄力攻击一般,奇怪的林镜云衣服未有破损分毫,可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却是十分清晰,全身骨骼被骨骼激荡的剑气打得咯咯作响。
雪白的月华冷若冰霜,照得剑气耀眼夺目,身处剑气中央的青年面对无休无止的剑气,只是蹙着眉头,紧咬牙关,握着双拳,强自忍耐,身姿依旧挺立如山,仿佛是在与命运做无声的抗争。
他衣衫鼓荡,骨骼间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不绝于耳。若非他身体强硬,此时早已筋断骨折,脱力倒下。
沧溟回过头去,不忍再看,心中更是歉疚。
“一个时辰到了。”随着话音落地,万千剑芒立时消歇。
林镜云压力一松,如同从地狱到了天堂,直欲对月长啸,可又习惯性地忍下了这股冲动。他双膝一软,便欲倒下但以他的性子岂肯在人前示弱,眉头一皱,双腿略一颤抖又站得笔直,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就没有少过。
沧溟见他在宗主的剑气之中犹能不吭一声,那股不服输的坚韧让他暗暗心折,朗声道:“小友,让我带你下山前往青叶峰安排住宿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林镜云现在是有苦难言,虽然未受什么大伤,但全身酸麻无力,根本无力挪动一步。
颜天南早已看出林镜云的状态,那无形剑气不仅是切割皮肉,那剑气的刺痛会直接切割神经,体质非凡,纵然能避了分筋错骨的下场,但那深入灵魂的疼痛不会比常人减轻分毫。
他心中暗想:这小子这般傲气。若是我与沧溟再在此处,他只会这般苦忍,对伤势有害无益。那明日的测试便不用考了。
颜天南微微一笑,留下一张地图,道:“你很好。沧溟,我们下山吧。”
沧溟虽然性子暴躁,但重情重义,之前得林镜云代替受刑,免了惩罚,心中感激。
他见宗主面色淡然,又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妄动机心的毛病又犯:宗主不会恼他傲慢,以后再为难他吧。
颜天南转身下山,沧溟也跟着下了山,只是心中踹踹不安,思潮起伏。
林镜云见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脑袋昏昏沉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喉头,喷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他全身均被冷汗湿透,几乎可以拧出水来,身下的雪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
他双眼望着天空,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量,疲惫不堪,甚至连盘膝疗伤都做不到,只是气随意至,修复体内伤势。
月白如水,倾泻而下,将一张雪白的毯子轻轻覆在林镜云的身上。林镜云似醒非醒,体内气息流转,说不出的清爽舒服。
梦里又回到了昆吾仙山的那一片星空,天穹云气漂浮,群星飘舞,明暗交替,粗看起来如同无数钻石任意拨撒在黑布之上,细看起来它们流转之间暗合法度,玄妙之极,正当他看得出神,脚下火域渐渐消失,海水涨落、大地沉浮。
林镜云闭着双眼,慢慢站起,脚步轻移,正合天罡之数,身子起伏变化,正是盈虚步,只是速度极缓,未见任何虚影变化。
微风徐徐,天际云气流转,玉盘也似的圆月后一道暗影若隐若现,逐渐漂移而出,天空中竟出现两个月亮,一明一暗。
林镜云梦中万物兴替,变化无穷,他嘴唇微张,呢喃自语,依稀可辨,那字句正是“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功,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他梦中忽得天塌地陷,漫天流火。他悚然一惊,双目一张,右掌猛地一推,掌力迸发,将地上的积雪炸了开来。
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林镜怔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膀,扭了扭勃子,除了微微有些酸麻之外,便感觉不到任何伤痛了。
他回头望天,天空中的暗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轮圆月大得出奇,居于天空的正中央,仿佛触手可及。
林镜云暗道:这里灵气匮乏,可我的伤势却好得如此之快,有古怪,有机会再来这里看看。
他心中定下主意,取了地上的地图便朝着青叶峰而去。
他查看地图,寻找住所倒是毫不费力,没多久便到了青叶峰的山脚下。
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的神识强大了不少,在临近住所的时候,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管炎,他怎么不进去。
众人的住所是一间两层的屋子,是专门供这些弟子居住的临时住所。管炎蜷缩在阶梯旁,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已经熟睡,身子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林镜云想起他对自己依恋的眼神,心下一软,脱了外面的外套给他披上。手指刚一碰到他的肩膀,他立马惊觉:“林大哥,你回来了。”
林镜云转头看向远方,只见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夜色逐渐褪去“天都快亮了,你怎么待在外面,睡不惯通铺吗?”
“我是在等你,你受宗门惩罚,我实在是不放心。可那个长老说什么也不让我待在那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管炎微笑着问道。
林镜云眼中少见地出现一丝柔色,答非所问道:“你不怕我吗?”
管炎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怕大哥哥?我对我这么好,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
林镜云道:“好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一会儿还不知有什么测试等着我们呢?”
两人走入房内,只见大多数人虽然睡着,但皱着眉头,不断翻来覆去,想来平时娇生惯养,实在睡不惯这大通铺。估计他们也睡着不久。
两人找着一块空地,刚欲上前,那边人影一翻,又将空地填了上去。大通铺上众人睡相实在不雅,到处翻滚,再加上鼾声如雷,实在聒噪之极。
两人最后还是来到门外的阶梯旁,盘膝练功。
林镜云早非当年的愣头小子,眼界高了许多,对天地的领悟怕是连一众落云宗金丹长老也望尘莫及,当下指出不少管炎炼气的缺陷。
管炎资质颇高,只是修行日短,连炼气境界都未到。此时经林镜云指点,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从前修炼的断裂处立时修补。
林镜云一手抵住管炎的百汇穴,助他理顺体内的真气。管炎只觉体内真气所过之处暖洋洋的,分外舒适,最后真气流转渐渐汇于丹田。
一个时辰过去了,红日破晓,照的云层通红一片,管炎张开眼睛,只觉得全身上下气机充盈,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力。连忙试着凝神内视,原本散乱的真息乖乖地汇于丹田之中,自成气候。
“炼气境,我终于突破炼气境界了。”管炎一跃而起,双臂轻挥,体内功力变化尽随心意,不禁开心地大笑起来。阳光洒在他略显稚嫩的脸上,越发显得那笑容爽朗可亲。
测试之前突破瓶颈让管炎喜不自胜,对最后一关的测试凭添了几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