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姬带着两人御风而起,这御风飞行与林镜云过去的御风飞行只有天壤之别。丽姬脚下水汽翻涌,渐渐生成云雾,接着云霞织锦,一把缥缈的云气所成的长剑已是凝于脚下。三人站在上面,丝毫没有颠簸之感,如在平地之上。
那虚空之剑如同离弦之箭拔地而起,两边的脚下的葱茏树木飞快地向后逝去,那青翠的树木之色相互纠结,组成一个黄绿相间的长廊。两边的织锦云霞绚丽夺目,如同无数缤纷光影。到了丽姬这般境界,万法已是随心,御风御剑差别已是不大。
一路上林镜云不断挣扎,但身子虚弱,力道甚轻,有时还破口大骂,丽姬不胜其烦,青葱玉指骤然发力,把他如同提小鸡一般提在手里,似要把林镜云的手腕生生捏碎,依稀可以听到骨头之间迸发出来的“噼啪”声响。林镜云疼得冷汗直冒,但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但目光更是寒冷。
丽姬不发一语,但心中暗自着恼他无礼行径,蓦地松开了对他的灵力护持,猎猎狂风倒灌入他的口鼻之中,直呛得他似乎要把身体中的心肝脾肺一股脑儿的全都吐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往外咕咕直冒。
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如同风筝一般高高飘起,唯有一只手腕如同风筝线一般被对方死死地抓在手中。
“师父,你怎么又欺负他。”沈妍瘪着小嘴,一脸不满地说道。
丽姬冷哼一声,将手上的林镜云重重地向地上一摔,说道:“你没看到他怎么说我的吗?你就知道可怜他,怎么也不可怜可怜我。”林镜云大病未愈,本就气虚体弱,经了这么一遭,早就昏了过去,但手中死死抓着一段黑漆漆的铁链,仿佛是在抓着自己的命运。
沈妍眼眶微红,看着昏迷不醒的林镜云,心中怜意更甚,不依不饶道:“他伤的这么重,师父就不能迁就他一下吗?万一把他弄死了,可怎么是好?”
丽姬瞥了地上昏迷的少年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淡淡道:“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他死不了。他若死了反倒好了。”
丽姬暗自想道:听刚才的这小子的啸声,虽然响亮,但丹田却是空空荡荡,明显是半点修为也无,纵然他之前用什么宝物对修为进行遮掩,可那时充满愤恨的啸声决计不是作伪,可落云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半点修为都无的弟子?若是外来,这落云宗四面环海,又有阵法护持,他一个凡人又如何远渡重洋,破开阵法来到此处?他的伤势如此之重,我都觉得回天乏术,若非妍儿相求我都懒得带回来,可是他居然三天内便能恢复到勉强下床,自己相当于筑基期的信手一击竟然还无法伤他多少?种种种种,都是那么难以解释,充满矛盾,这些却越发让丽姬觉得这少年神秘莫测。
其实在这之前,丽姬便有过怀疑,这小子会否是那受雷劫之人,但这个想法实在是感觉啼笑皆非,他分明半分修为都没有,从哪招致天劫?修真界不能以貌取人,对人的年龄妄下判断,但纵然修为有成,驻颜有术,但到了年岁,骨骼定会有所变化,眼前这小子分明不过二十出头,纵是打娘胎里修炼,有个筑基境界已是不错了,又怎么会招致如此浩大的雷劫?
她略略整理了一下繁复的思绪,然后自嘲一笑:“日后有的是时间问他,何必去庸人自扰。”接着她招了招手,把沈妍唤道身边:“妍儿,你去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死了,还有和他一起的那只小兽你也代为照料。我有事,先回宗里去一趟。”
落云宗坐忘峰下,一个身宽体胖的老者鞠了一躬,恭敬地问道:“师伯,不知有何时吩咐?”这个老者正是沧溟。
一旁的丽姬神色淡淡,望向坐忘峰焦黑坍塌的山腹,一时间怅然若失,久久不能回神:“我夫君都死了近百年了,想当年我们生活主事的坐忘峰竟一夕之间变作如此摸样。”接着她回过头来,缓缓道:“我百年来都未曾过问宗内之事,现在有一事相询。”
说着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水气凝结,在空中形成一道圆形的水幕,那水幕中慢慢现出一个竹楼,画面向着楼中推进,一个房间的床上一个少年正躺在床上,眉目间尽是狰狞神色,也不知做了什么可怕的恶梦。此人正是林镜云,“帮我查一下,宗内有没有这么一个弟子。如果没有,今年宗内招收新弟子,我会送他前去。”
“是”沧溟皱了一下眉,应了一声,“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他的。”
丽姬重又望向坐忘峰,追忆起过往的岁月,口中却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要你徇私舞弊,而是要你加大测试的难度,看一下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沧溟一怔,没有想到这师伯原来是这个意思,之前从师伯的水镜术中所见,那少年明显身受重伤,非是几天功夫能够痊愈的,离下一次的宗内招收弟子不过区区一个月的时间,他能够康复?沧溟暗道师伯的心思果然是难以揣摩,女人心,海底针。当然这想法他也只敢放在心里。
沧溟心中此时正在打鼓,若是这少年与师伯交情匪浅,自己加大难度,一时没把握好度把他弄得半死不活必然不妥,但若是师伯与这小子有仇,自己加的难度不够,让他轻松过关,那自己恐怕也是不妙,唯唯诺诺道:“不知师伯加大难度的意思是?”
丽姬神色一冷,那一眼似乎直透深心,看得沧溟心底发麻,道:“你想的太多了,修道之人不要有太多的心机,切莫偏离正道,这对修道有害无益,加大难度就是加大难度,不把他弄死就行。”
沧溟心中一禀,冷汗涔涔而下,恭敬道:“多谢师伯教诲。”
“好。”说罢,丽姬又御气向着聚云峰巅的竹楼而去。
聚云峰是落云宗的后山,面积不大,但胜在风光秀丽,常有不少珍奇异兽穿梭其中。飞湍瀑流,将瀑布之下的石头击得漱漱发响,与啾啾鸟鸣共奏天籁之曲。
沈妍坐在小瀑布下,怔怔地望着天空,在等待着什么。忽然一个黑点从远方慢慢放大,正是丽姬。只见她在距离此处还有百米处便降落在地上,袖子一挥,两边的竹子便仿佛恭迎它们的主人一般,连带着地下的泥土朝两侧分开,留下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道路。
“师父”沈妍笑着扑到了她的怀里,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两人一边谈笑一边朝着竹屋走去,一进门,目光所及,杯子碗筷掉了一地,茶水洒得到处都是,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哎呀”沈妍惊呼一声,“大哥哥,你伤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扶。
林镜云依旧目光狠戾,手一挥将那女孩的手荡开,厉喝道:“滚。”但他身体无力,动作一大,立刻摔在了地上。
“小子,什么态度?我们好歹是你的恩人,不感激还恩将仇报么。”丽姬面色冰冷,她本修为高深,喜怒早已不行于色,可这小子却屡屡欺负自己的徒儿,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平静的眼波中闪过一丝森然。
“你救我是你的事,我没让你救,但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自会报答。但若要限制我自由,还要我给你们好脸色。呵呵,恕难从命。要不然我把这条命还给你好了。”说着他迎着丽姬愤怒的眼神,一副贱命一条任君取的模样。见对方许久没有动静,又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
丽姬脸上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讥讽:“你以为你出得去吗?此处竹林布置了阵法,凭你这小子走到你死都走不出去。”
林镜云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同样面露讥讽:“那我就一把火烧了它,最多和你的竹林同归于尽。”
“你敢。”丽姬面色陡然一寒,冰冷如刀,长袖挥舞,袭上他的脸颊。林镜云只觉得一股大力排山倒海地涌上来,压得他贴在地上,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
“啪”一声脆响,林镜云脸颊肿胀,疼痛难忍,发麻发烫,好像缺了一块似的,同时身子随着狂风直直地摔向门外的一棵大树。“砰”地一声,惊起雀鸟无数。“哇”他一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
“你小子,真是不知好歹。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我若有你这逆子,非打死你不可。”
林镜云一听到对方提到父亲,心中一颤,慢慢爬起,双腿跪在地上,两只手握成拳撑在地上,“滴答滴答”依稀可以见到他低着的脸上似有水滴在下落,只是不知是血?是汗?还是泪?喉咙口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似是呜咽:“你说的对,我对不起我爹,有恩不报妄为人,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尽最大的努力,成为落云宗的外门弟子。”丽姬说。
“好,这个不在报恩之列,我会另外再找机会报答你的。”从头到尾他都是低着头,没有再抬起来,不知是惭愧还是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明白丽姬是希望他能够靠自己获得一个栖身之所,这不仅是因为怕近乎于施舍的行为让自己的自尊受到伤害,同时也是想让自己重拾做人的信心和勇气。尽管心中感动,但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他到底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丽姬帮自己尽管有这些因素,同时也是对他有些好奇。
同时留在落云宗,林镜云心中还另有打算,毕竟幽冥剑是在渡天劫时丢失的,极有可能还遗留在宗内,他不是一个贪恋宝物的人,只是那把魔剑是他报仇雪恨,解决心中诸般疑惑的唯一线索,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其价值等同生命。
他深知此剑魔性极重,若是被落云宗的人知晓此事,不知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此事唯有自己私下查探,他哪里知道那把剑会落在丽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