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些好漂亮。”香雪来到一个摊子旁,那摊主是一个大约五十出头些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身子微微有些发福,身着一身赭色衣衫。
只见摊上尽是银光在跳跃闪烁,其中一个凤凰图案的小挂饰最是惹眼,尾翼处可以活动,抖动起来会发出叮咚叮咚的清脆响声,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看起来仿佛一池碧波在阳光下荡漾着细碎的光晕。
那摊主之前被香雪的姿容所折,木讷地站在原地,忘记招呼,此时才反应过来,听到她夸赞自己的货物,立时得意起来,满脸的赘肉随着笑意如同波浪般起伏,“姑娘,你的眼光真是不错,这是我们摊上做工最好的了,仅此一个,可说是镇摊之宝。虽然这银饰比不上那些黄金翡翠什么的昂贵,但论摸样,本摊上的货物可未必比不上那些。”
“是吗?我也觉得很漂亮。”香雪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中把玩的凤凰挂饰,“可我没有钱。”
“钱,提钱多俗啊。”摊主没有显出丝毫的恼意,也没有任何逐客的意思。
香雪奇道:“云哥哥说商人就是要赚钱的啊。怎么会说俗呢?”
摊主笑道:“呵呵,我像是那般铜臭的人吗?像姑娘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就是任何珍珠翡翠也配不上你,能光顾我摊子是我的荣幸。这个挂饰就送给你了。”
香雪微笑道:“摊主,那多谢你了。”
摊主嘴巴上的两撇小胡子得意地都要飞起来了,那清婉优雅的笑容仿佛梅花一般高洁,像婵娟一般明丽,直震得他脑袋发懵:她对我笑了,仙女朝我笑了。
“不客气,不客气。”他挠了挠头。
“老板,我哥哥说世界上好多全都是奸商呢?你和哥哥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呵呵”他平日里虽无大过,但商人本就是以利为本,贪些便宜的事还是多得很呢,听到面前仙女似的人物这么说,老脸难得一红,不好意思地干笑起来。
“我要去找我哥哥了,再见,老板。谢谢你的馈赠。”
“再见。”
香雪将那凤凰银饰挂在细长的脖子上,在人群寻找着。她知道林镜云喜静,所以专门找些僻静的所在。果然,林镜云正在一颗大树下喝着酒。那大树约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泥地里盘根错节,一条条粗壮的根部高高隆起,不难想象春天里的它是如何亭亭如盖。
如今那大树枝叶落尽,在寒冬中显得萧条冷落,林镜云懒散地靠在树干上,一口口地喝着酒。
香雪向着不远处林镜云挥了挥手,指了指胸口的挂饰:“云哥哥,这个漂亮吗?”她脖子上精致的凤凰图案反射着街道上迷离的灯光,将这片空间点亮了些。
林镜云笑着点了点头,答道:“好看。”
“真的。”香雪走上前去,空气中一股辛辣之气扑鼻而来,鼻子皱了皱:“为什么会有人爱喝酒?”
“它能消愁。”林镜云的眼中渐有欲醉之意,说话也渐渐迷糊。
不知为何,香雪的心口忽的泛上一股痛楚,一直对这恩公千依百顺的她竟一把夺过林镜云手里的酒壶,叫道:“你别喝了。这根本只是毒药而已。”
林镜云恍若未觉,闭着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他眼睛忽然张开,目光雪亮,一步跨上,将香雪的手腕抓在手里。周围的摊贩见到此景,只以为是什么流氓歹徒要行轻薄之事,纷纷骂骂咧咧起来,不少人抄起家伙便欲动手,但见情势又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在那儿。
“你抓疼我了。”香雪挣了挣,但林镜云抓得甚紧,没有挣脱。
“嘘,好像有什么不对?”林镜云抓着她,没有移动一步。十年来与小炎在昆吾仙山的生活让他有了近乎野兽般的敏锐。
香雪闻言安静下来,低声问:“怎么了?”
林镜云没有答话,唯恐一个微小的举动便会扰乱那莫名的层层气机,引爆那澎湃的杀机。他好像感到人群当中有一双阴鹫的眼睛透过人群中的缝隙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如同盯上猎物的豹子一般。锋锐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从后背划过,脸上不自觉密布了一层冷汗。
他修为必在自己之上。林镜云一下子就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可心中又不免疑惑,那人毫不掩饰的杀意分明表示他自认为可以吃定自己,可为何又要藏头露尾呢?
断流剑在剑鞘中诡异地低鸣起来,背后的压力铺天盖地,空气变得凝脂粘稠起来,如同一堵墙压了过来。
脚下的地面震颤起来,奇异的是那震颤似乎是一条直线,除了香雪与林镜云,没有一人听得到。林镜云脑海中有千万只蜜蜂齐齐嗡鸣,似乎有无数把尖刀在凌迟着自己的耳膜。
这些日子他每日给香雪疗伤,真气不足平日的七成,而香雪伤势未愈,一身修为几乎难以发挥一成。遇到这般强敌,岂有幸理。
林镜云心中暗道:若是从前,我大不了赔上贱命一条,可现在有了香雪,她为了我,在死域苦等十多年,险些惨死,还把村民和父亲埋了,我终究欠她太多。今日说什么也要保她周全。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逃”字。
震波从远方滚滚而来,虽然只是两息时间,但对林镜云来说却似隔了几年一样漫长。
仿佛有一把长箭从地底的那一边射了过来,当箭射出来的那一刻,地面上一条直线瞬间坍塌了下去。
林镜云一把背起香雪,顾不得惊世骇俗,在电光火石之际如同苍鹰博兔一般瞬间跃起,奋起平生之力一掌向下打去。两股真气相触的一瞬间,空气中猛地响起了一声闷雷。两边的行人哪里会见过这般骇人之事,立刻吓得奔逃四散。
林镜云只觉胸口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口鲜血一下子吐了出来,同时借着力道,去势更疾。
“啊,云哥哥,你…你怎么了。”香雪焦急地喊道。
林镜云刚想说没事,谁知一开口便吸了一口凉气,血气倒灌,一口鲜血涌到喉口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颤颤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觉得胸口跳动的心脏“砰”地一声暴涨,瞬间填满整个胸膛,似欲挣脱出来,刚刚涨到最满又一下子缩了回去。
他强压伤势,忍着痛带着香雪缓缓降落。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五脏六腑似乎都已停止了工作,慢慢腐烂、生蛆,恶心地只想吐。
在离地面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他终于一头栽了下来,背后香雪的手也因为急速的下坠脱离了他的肩膀。
香雪焦急地呼喊声被呼啸的风声扯得支离破碎,他努力地想去抓,唯有丝丝缕缕的风从手中流逝,恍惚间他看到了京都城的城墙上一双在黑色斗篷遮掩下的眼冷冷地望了过来。
“谁,给我滚出来。”回忆如刀,滔天的恨意,无尽的悲伤狂猛地席卷而来。
“不要啊。”焦急的呼喊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梅花的香味充斥了整个乾坤,如织的梅雨之中一双温柔的臂膀奋力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两人紧紧相拥,一起堕入黑暗。
于此同时,远隔千山万水的落云宗,一缕血光破云而出,嘹亮的剑吟声响彻云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九幽之下从沉睡中苏醒。但那异变只维持了几息时间便被镇压了下去。落云宗门上下的长老弟子一时间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