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镜云大喝了一声,雄浑的劲气掀起滚滚的声浪咆哮着扩散开来,如同深山呼啸,沧海龙吟,惊起的狂风将周围的人吹得东倒西歪。之前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戛然而止。
一记气旋斩隔空切断了绳子。
一时间人马皆惊,那头正对着他的马已直立而起。灰色的马鞭被他攥在了手里。右脚一转,腰部发力,手上劲力陡涨。那个满面虬髯的大汉又惊又惧,那股大力已然从鞭子的那一端传到了这一端,他下意识地想把手上的鞭子扔掉,可马鞭上爆发出一股粘劲将他的手掌牢牢吸住,就连他的臀部也与*的马鞍也黏在在了一块。
那大汉连人带马直接被鞭子抛向空中。
他耳畔风声呼呼,整个人随着马匹倒转过来,面孔刹那间褪尽血色,头皮凉飕飕的发麻,两只脚不住地乱蹬,但*的驽马好像与他长在一起随着他四处飘荡,口中不住长嘶,整个五官被飓风挤压得变了形状,胸口的心脏一开始还在突突乱跳,现在却被倒灌入肺腑的狂风挤在中间,跳动不得。
他发出杀猪也似的惨嚎:“救命啊,你…”周围的人都被林镜云石破天惊的气势所折,哪个赶上去碰这煞星,一时间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反倒是向后退了一步。
转了几圈,林镜云右手一松,那汉子悬在半空,心跳刚刚缓了一下,便头下脚上地掉了下来。索性不是太高,头上又顶了一个头盔,只听“嘭”的一声,他直摔得头晕眼花,两眼金星直冒,到未伤及性命,“吁”,一个在他面前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黑影一下子压了下来。
“嘎啦啦”一阵阵骨头的脆响如同炒豆子一般爆了开来。
一大口鲜血从大汉嘴中吐了出来,直接昏了过去。那马儿受惊过度,压在他的身上,口吐白沫。
陡然间逆转的局势让围观的人有些发懵。
林镜云手一挥,一股真气如同一股清流一般流过那马儿的全身。在外人看来,那是一条碧清的河流从他的指端灌入了马儿的身体内。
“哥哥对马比对人好呢。”香雪伏在林镜云的背上,低低笑道。
说完,那马儿晕晕乎乎地站了起来,身上并未现出什么伤痕。
“我要去京都城,带个路吧。”林镜云冷冷地望着地上那个浑身是伤的人影,吩咐道。
“好…好”汉子一边吐血一边战战兢兢地答道,两只脚颤抖着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周围的兵士,游荡的妇女老人被他的威势所摄,纷纷退到了两边。
林镜云走到那个血肉模糊的老人身边,神识外放,浸入他的身体。他的血几乎都要流干了,身上的皮肤亦是没有一块好的,原本花白的头发被黑红色的血液粘成了一块一块的,已然回天乏术,但仍有一丝模糊的心跳。
这还是人吗?这简直是一团微微蠕动的血肉而已。
血肉中一只手伸了出来,极其无力地搭上他的脚。
“你想说什么?”林镜云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那呻吟比人心跳的声音高不了多少,但他还是确确实实地听到了,似是控诉似是哀求。
香雪一只手捂着嘴巴,呜呜哭了起来。
他是求死啊,因为痛苦,所以他想死啊。尽管根本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但他那求死之意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林镜云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滑过他的咽喉,皮肤间忽然裂开了一道裂缝,鲜血从其中流了出来。
寒冷的东风卷起无数冥纸,接着又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他的发丝拂动,嘴角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一切的苦难都结束了。
林镜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大汉,每踏一步仿佛都有千钧之重,带着奇异的死亡旋律。沉寂的氛围中,那大汉面色越来越苍白,跪在地上死命地磕头,沉重的钢盔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断流剑感应到主人胸中澎湃的杀意,在剑鞘中发出“嗡嗡”的鸣响,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饶命啊,饶命啊”那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如同疯子一般死命磕头,“咣当”头上的银色头盔滚落在地上,露出了鲜血淋漓的额头。
林镜云不为所动,更为响亮地喝了一声:“说。”
大汉呆呆地看着他,手足无措,将涌到喉边的血和着唾沫咽了下去,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京都城,没有我的带领你们进不去的。放过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林镜云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门口那两个士兵所说的玩吗?拿人命来玩?“你为什么这样对他?”
那人声音颤抖着地道:“他…他…他没交税。”
举目四顾,土地荒芜,到处都是残垣瓦砾,青年壮丁这里根本没有,大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都已经麻木了。大都只是为了应付丧葬的仪式而象征似的哭泣两声,就连小孩子的眼中都是空荡荡的。便是之前被那些士兵打了也没什么反应。
林镜云分明读出了那麻木之后深沉的悲哀与绝望。这般景象,他们怎么交税,靠老人妇女,还有孩子,他们自己都吃不饱吧。
“贪生怕死之辈,你任意欺凌别人的时候便该想到有一天会付出代价。我真的很难不杀你。”一字一顿,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击在大汉的心间。
林镜云双手虚画,抱成揽月之状,地上的沙石被隔空掠起,汇聚于他的双臂之间,成了一个圆球。只见他双掌一推,那圆球状的沙石立刻飞散开来,如同戈壁上刮过卷起沙石的长风划过苍茫大地。
待一切尘埃落定,各位士兵面露惊恐,表情凝固在那儿,已是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长戟仍是指着前方。他们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被抽空一般,身子麻木,轻飘飘地如同一阵风就能把自己吹走。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那些表情久未有变化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也露出惊骇地表情。
林镜云指着游荡的老人孩子,低沉道:“我无权决定你们的生死,你们欠他们的一切就由他们来讨回。”
场上的其他人也同士兵一起泥塑也似的站在那里,眼中一点死灰复燃的光彩微微摇曳。
“啊”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嚎,感情得到了释放的他们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断地哭喊,手脚并用,将兵士的盔甲扒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打了上去。
士兵们穴道受制,有口不能言,身子麻木,只能惊骇欲绝地瞪大着双眼看着如狼似虎的群众如浪潮一般将他们围住。
“香雪,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去听,不要去想。”林镜云转过身子不去看那场面,握着搭在他肩上的小手,柔声安慰。
“呜呜…呜”香雪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哥哥…为什么…他…们…”
“人性本就如此,是你想得太美好了。”
背后的声音不断响起,士兵们不少因为那直入心扉的痛楚冲破了穴道。可那又能如何?他们身子依旧虚弱无力,只能在干冷的地面上不断翻滚嘶嚎。“啊”凄厉的惨嚎声叫到一半戛然而止,只听“扑哧”一声,想来是士兵手中用来欺压百姓的长戟长戟反被百姓叉入了胸膛。
他们已经不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了,他们被苦痛与仇恨蒙蔽了双眼,如同草原上复仇的狼一般嘶吼起来。
血腥气息扩散,令人作呕。
林镜云摊开了双手,蓦然间只觉得双手沾满了鲜血与肮脏,为了图一时之快,他放任了人性中邪恶的滋长。这是对还是错?这真的是他们的报应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可杀的却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尽管是那老人自己的请求,但心中的痛还是如同火焰一般灼热。还有那些士兵也是因为自己而亡。
林镜云茫然地抬起头,天空中北斗星透过云层发出黯淡的光,为迷失的人们指引着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