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寒风将灰蒙蒙的城墙上藤蔓吹得焉黄了,两个守城士兵抱着着手中的长戟无聊地打着哈欠,相对而坐,中间燃着一堆篝火,用以取暖。篝火之上还悬着一个大锅,锅子里狗肉的香味四处飘散。
“这狗肉该好了吧?”一个士兵看着锅里沸腾的肉汤,用力地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肉香,口水不自觉地便从嘴角嘀嗒嘀嗒地流了下来。
“再等等,烂一点才好吃。”对面的士兵举起手,在嘴角边擦了擦,咽了口唾沫。
“啊,你们这帮天杀的,不得好死。”城里惊起了一阵惨嚎。
“妈的,那几个狗崽子自己在城里玩得痛快。我们倒在这儿干这苦差事,幸好有这狗肉。”士兵将身旁的一根树枝折断,塞入火堆中,火堆立马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仿佛无数冤魂在地狱里惨嚎。
那士兵讲到此处,怒气上涨,骂骂咧咧起来,“想到要把这狗肉和他们同享,我就心中有气。啊呸,什么东西。”回头一口浓痰便吐在了地上。
“嘘”另一个士兵一看就是胆小怕事之徒,闻言一惊,将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你,你不要命了,官高一级压死人。”
那人一惊,显然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心中怒气依旧难平,压低声音:“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能在我们面前逞逞威风,上回在那个什么都尉面前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守城,守个屁城,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人来?分明是只顾着自己玩,想撇下咱哥俩。”
林镜云缓步而行,拱形的城门高大宽阔,看起来极是气派,当撇到那两个懒散地煮着狗肉的守城士兵时,眉头微微皱起。
“云哥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香雪如同一只折翅的蝴蝶,静静地伏在林镜云的背上,面色比起一个月前已经好了许多,但仍旧有些苍白。
林镜云面含煞气,低沉着声音,道:“看一下那狗皇帝是怎么治理他的国家的。”
两人说话之间已然到了城门口。
两个士兵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会来人,只是埋头煮着狗肉。
一道人影投射到地上,两人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立刻跳了起来,但惊惧过后立马便变得一脸兴奋,终于可以找点乐子了。
“站住”两人扶正头盔,将长戟交叉着挡在林镜云的面前,但双腿因为一直盘膝坐着而麻木,站起来以后,脚步踉踉跄跄,如同醉酒一般东倒西歪,隔了老半天才摆好架势。
林镜云站在那儿,安静地等着他们摆好架势。
两个士兵见着两人,怔了好半响,嘴角的口水沿着嘴角一直流到地上。心中唯有一个声音不住回荡:“这女娃好漂亮,便是当今皇上的三宫六院加起来也比她不上。”同时心中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冬季风寒,别人都是大衣裹身,男子却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衣衫,那女子尽管看起来极是虚弱,可却是一身裙装,又岂是普通人那么简单。可美色当前,什么顾虑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帮兔崽子叫我俩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莫怪我们自己享用这天仙似的小妮子了。
两人对望一眼,呵呵直笑起来,眼中的猥琐看得香雪一阵厌恶。
眼前女子皑若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如同一只高贵的天使折翅落入人间,她脖子无力地倚在那男子的肩上,嘴唇微动,在他耳边呢喃细语,那耳鬓厮磨的亲热姿态令人艳羡,偏偏这小子神色淡淡,安之若素,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更是可恶。
两人眼中杀气毕现。
“小子,大华朝新的政令,但凡没有残疾,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无官职加身的男子都必须从军,或去抵御外敌,或去建造未央宫,你逃过一劫,居然还敢出来闲逛。莫怪我两兄弟把你绑了。”说话的是那个之前骂骂咧咧的士兵,只见他一脸正色,长戟一挥,便要架上林镜云的脖子。
林镜云嘴角掀起一丝弧度,那士兵正感奇怪,眼前一花,两人居然凭空消失了,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后便觉一股凉气透体而入,一时间整个天地都灰暗下来,“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鬼啊!救…”令一个士兵何曾见过这般鬼魅的身法,吓得魂飞天外,丢了长戟,撒腿便跑,但刚吐了两个字,下一个子便恰在了喉咙口,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香雪伏在林镜云的背上,怯怯地问道:“哥哥,他们怎么了?”
“只是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睡上一天。”感觉到香雪的心中的惧意,心中微微一叹:这滔滔浊世,她怎么适应得了,补了一句:“放心,我从不杀人。”
香雪嫣然道:“我知道,哥哥是好人。”
那时林镜云为将龙鳞果的药力渗入她的体内,将一缕鲜血渡入香雪的体内,不可避免的一缕香雪的鲜血也流入他的体内。因此两人对各自的心意有了一丝莫名的感应。对香雪的虚弱,林镜云感同身受,香雪亦能感觉到林镜云潜藏在外表下的担忧与焦虑。
“你要不要喝些汤取取暖。”林镜云蹲下身子,神思不属地拿勺子轻轻地搅了一下篝火上的那一锅汤,喷香浓郁的肉香更加浓了。
“不,我闻着那味,都想吐。”
“我倒忘了,你梅灵雪魄,哪能喝这种人间糟粕?”林镜云看着空荡荡的城门,若有所思地道。
香雪搂着他脖子的双手紧了紧,嘴唇开阖,鼻息间丝丝缕缕的热气吹动他的发丝:“我就知道哥哥是好人。”
他回过头来不解地问道:“你又知道了?”
“嗯”香雪点了一下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我猜你一定在想若是从前那些难民能够喝上这热乎乎的肉汤,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林镜云没有反驳,站起了身子,空茫无迹的眼神仿佛能穿过云层落到京都城的皇宫内,剧烈地变幻着,愤怒,悲悯,惆怅一一闪过:“是啊,他们若能喝上这样的一碗肉汤,不知道该有多幸福呢,看到那帮妇女老人痛苦地哭诉,还有那些孩子纯净的眼神,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那高坐龙椅的皇帝居然可以视而不见。”他手掌一挥,刚猛的掌力立刻将路边一棵海碗粗细的枯木炸个粉碎。这些日子以来,他想让香雪看遍人间的一切,便没有选择御风直接前往京都城,而是背着她徒步而行,谁知人间繁华没见着多少,在大华境内触目所及尽是民间疾苦。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多话,压抑了多年,那沉淀的心绪终于如山洪一般齐齐爆发:“那群难民只要裹腹便能满足,而那两个畜生有这样的肉汤还这样地瞎抱怨,当官的恨不得想一直往上爬,坐上了皇位又怕失去这眼前的荣华富贵,不断地寻找灵丹妙药,想要长生不死。若真是长生不死,说不定又受不得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人的欲望哪里有什么止境?”
香雪等着林镜云激动的心情微微平息,才插话道:“哥哥,你不是一直说你只是想要报仇才来到这里的吗?”
林镜云的身子急剧颤抖,无声的寂静中一道惊雷直劈而下,一时怔仲当场。是啊,我不是一直一心一意地只想报仇吗?为了向父亲讨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才来到这里,什么时候报仇的初衷已经悄然改变?
洛城本是与京都城紧紧相连,是一片富饶之处,可是在暴政的影响下。这里从天堂沦为地狱,一个个身穿白色丧服的妇女老人在街上游荡,白色的冥纸漫天飘扬,哭丧的声音低沉不绝,让人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堵在心口。
自从那昏庸的永昌皇帝登台,便下令建造未央宫,终日沉迷歌舞享乐,周边各国见有机可乘,纷纷出兵犯境,朝廷的军队都是太平年代过惯了的,哪里敌得过番邦蛮夷的虎狼之师?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将底层的百姓抓来凑数,说是为了国家拼命,其实不过是替皇帝的昏庸付出代价而已。可那皇帝依旧执迷不改,大兴土木,征兵建造宫殿以作享乐之用。
洛城离皇城最近,人口又多,自然首当其冲。
自此以后,这个繁华的城市渐渐没落,比起其他的地方都要没落三分。几乎每天都有前线的将士死亡或是建造宫殿的壮丁活活累死的消息传来。
“啪”马鞭打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子,你怎么进来的?守城的士兵呢,真是废物,看个门都看不好。”马匹之上,一个满面须髯的中年汉子将马鞭指着林镜云,大声呼喝:“朝廷正愁抓不到壮丁呢,这倒送上门来一个。”
那个大汉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囊,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几口烧刀子的烈酒,辛辣的酒气洋溢在空气中。
“咳咳”香雪被呛得咳嗽起来。
“咦”那大汉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这漂亮的小丫头哪来的,送到皇宫里去当妃子必定可以得宠,到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小姐,如何?”他嘴里是这样说,可看那色*的样子,哪个会不知道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哥哥?”那马上的汉子挠了挠头,狡猾一笑,转头对着马下略显瘦弱的人影道:“把你妹妹留下,我可以为你在宫里安排个好的差事。不会为难你的。”
林镜云一动也没动,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马的后方,马的身上固定了一条长绳,绳的令一端系着一人。那人已经血肉模糊,由于被马匹拖动,沙石已经嵌入皮肉,仅能从他花白的头发看出那是一个老人。
怒火在眼中焚烧,直欲将世间一切的邪恶燃尽。
“小子,说话呀。”那人以为他已经被吓傻了,不耐烦地将鞭子当头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