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薛彻晃晃尚在发懵的脑袋，和郭嘉一起走出学堂，心中暗骂夫子：这臭老头，每天就知道找我事，不就那篇《论谋》中添点经济问题嘛！足足编排了我一个时辰……
正骂到第三代祖宗，忽听有人遥喊，“薛彻、郭嘉……”
抬手遮着太阳一看，原是高自己几个年级的荀彧叔侄。说起来，自己跟这二人还颇有渊源，母亲荀氏本便是来自那颍川荀家，论起辈分是荀彧的姐姐、荀攸的姑姑。所以自从进了这学院，二人对自己一直照拂有加。
“哎……”薛彻、郭嘉挥手大喊，同时大步迎了过去。
临到近前，荀彧板着脸说：“你的书我读过了。彧不敢苟同！”
看到平日嘻嘻哈哈一副无忧公子样的荀彧面露严肃，薛彻打个哈哈，说：“原来这事啊！我还以为天要塌了呢！”
“别嬉皮笑脸。”荀彧大喝，“我说的可是正事。书籍乃是传诵万世之圣物，怎可随意编写？”
闻言薛彻一惊，还从没见过荀文若发这样大的火呢！不过听到对方说自己的书是随意编排、亵渎圣物，不乐意的说：“《原富》哪里不对？害师兄生这样大脾气？”
荀彧大声说：“你说世人皆是利己？”
“没错！”
“亏你还被许子将先生评作世之君子，君子怎会利己？”荀彧喝问。
“那敢问君子难道无所图？”
“君子自是傲然于世，藐视众生！”荀彧负手说。
“非也，世之君子为国为民，图天下苍生之乐，图千家万户之和，图国家之强盛，图社稷之昌盛！”
一听这话，荀彧的怒火才算平息了些。“有理，那君子岂会利己？”
薛彻双手交与胸前，说：“有所图便是有愿望，有愿望定然会努力去实现，就如君子般将富国强民作为理想，并付诸奋斗。如若国家强盛，则百姓丰足，而君子身为百姓之一，自然也会更加富有。所以彻称其为间接利己。”
“你……”荀彧闷持半天，想反驳却又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论点。
二人争辩间，忽闻一老者声音传来，“好个立志富国强民的君子。”
抬头一看，只见一鹤冠银发老者，站立于不远之处，扶须微笑。
薛彻连忙躬身行礼：“老伯，谬赞了！”
荀彧也在思虑中缓过神，恭恭敬敬及地一礼说：“学生见过水镜先生。”
啊？这就是在后世某部三国电影中被译作MR。watermirror的荆州大贤水镜先生？不过看这样子却有几分仙骨。
水镜先生颔首一笑，问道：“你二人的争辩，我方才都听到了。世人利己，有意思！小友解释的也颇为通透，却有道理。不过老夫却有一惑，不得不问。”
知道了对方是著名教授，薛彻彬彬有礼的应道：“先生请问，彻洗耳恭听。”
“哦？你可是那颍川神童薛彻？”水镜先生慈祥的笑言。
薛彻连忙谦虚，“此世人戏言尔！”
“哈哈”水镜先生仰面大笑，“我观你却是不凡，可担得那神童之名。”再度捋了捋胡须说：“我还是先问问题：世人皆利己，岂不会互相争抢，天下大乱？”
“先生此问甚妙！彻以前也常思考这个问题，世人既然利己，为什么天下没有大乱呢？”看一眼水镜先生、郭嘉、荀彧、荀攸都露出疑惑和浓重的表情，他说：“原因就是在这世上存在着一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在不断指引着这利己之心向好的方向发展。”发现水镜先生略显失望，他接着说：“例如，农人耕田，在收取日常吃食的同时售卖剩余粮食获取金钱，这是利己的表现，但是他在售卖粮食的同时，却为士工商三个阶层人的日常用食提供了方便。再比如荀彧家有钱，学院内人人皆知，但却从未被渴望钱财之人偷抢。当然同样的例子数不胜数。经过长久思考，才总结出那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彻将其称为无形之手，现在觉得也许叫做天道更为合适。而天道亦可分为自然道、人间道两种……”
听完这席话，水镜似有所悟，连忙问道：“哦？说来看看！”
“自然道，是天然赋予人们的秩序的统称，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其中绝大部分秩序还需世人继续参悟，有小部分我们已然探得究竟，最为明显的便是这日夜更替、月圆月朔，深入一点的就是古代先贤总结出来的那些圣人之言。人间道，是指人类智慧初开后，人为制定的规则。比如刑法，大自然可没教给万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吧？比如道德，忠义仁孝。所以彻认为，正是这天道指引着利己的人们遵守着秩序，才不会生乱的。”
水镜先生闻言大喜，“天道！秩序！说得好，此语可谓道破天机！方才听闻小友以此思想出了部书，可否借老夫看看？”
郭嘉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卷，交予水镜先生，笑着说：“薛彻此书共有五篇一百余卷，学生手头现有一卷，如若先生喜欢，学生再去取来。”
“哦？”这小家伙竟然写出这么长一部书，疑惑之下接过翻看，分工？交换？看了半晌举目惊叹：“小友此书为何未见流传？”
总不能说怕传出去让像你这样的老头骂吧！“彻恐写的不好，遭人耻笑，才在朋友之间借阅。”
水镜先生嘿嘿一乐，“恐怕小友有所隐瞒吧！是否因为书中谈及工商贱业，怕辱及名声才不敢外传？”
薛彻一惊，“老油子果然就是老油子，这么快就看出问题根源了！”羞涩的点了点头。
水镜先生微微跺脚，佯怒道：“你啊！糊涂啊！我大汉虽士农工商等级分明，然则其中士、商已然几近混乱不清，哪个士人家没些酒楼作坊？你问问荀文若，他家不也开着酒楼，卖着布匹吗？”说着指了指面色羞红的荀彧。“所以你这《原富》如若流传出去，不仅不会遭人诟病，反而会被万众敬仰。”
“啊？”四友俱是惊叹！薛彻连忙问道：“可是夫子未曾读过彻的书，怎知它会被世人接受？”
“老夫读书无数、阅人无数，这点骄傲的本钱还是有的。听你一番言论，再看看你这第一篇，老夫便可断定，此书理论新颖且有理，定会传唱万事引领思想。”来回踱了几步，面目激动地都略显狰狞，“不行，老夫不能在此看其埋没。走，这便去取书，老夫拿去荆州教授弟子。”
“啊？可是此书现在仅有一部！”闻言荀攸不乐意了，他还没来得及看呢！
“那咱们五个速速再赶抄一部。”水镜先生甚是庆幸，要是自己不来一趟颍川，还不知道这《原富》什么时候进入世人视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