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惊魂夜(一)
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一是恋爱中的女人,一个是正淘气的小孩儿,另一个就是这大草原上的天气了。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如今乌云密布,转眼间便是暴雨如注。这里没有森林,没有房屋、没有山洞。展叶红所率的一百二十人只能顶着凄冷的暴雨向东北方按辔而行。
天地苍茫,再英勇的战士也不过是这绿、灰二色间一道小小的黑线而已。强壮的躯体,在这片天地之威下,如此柔弱,如此无力。
“展大哥!还……要找吗?!再……过一会儿,天可就要黑啦!那时候更……更冷!”王龙已经有些牙关打颤了。身上淋湿,冷风紧灌,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糟糕的待遇么?有——全身全淋湿;冷风吹正紧。
“参将大人命令前出三十里,如今还差一点。……再……再坚持坚持!晚上回去,我给你们好好的烤烤火!”展叶红嘴唇惨白,咬着牙,方才将这句话说得完整。
天地此刻正一片迷蒙,大雨遮蔽着眼帘,轰鸣着双耳,洗刷着皮甲。就先让展叶红他们再淋一会儿雨吧……
“将军,今日的流动哨要放出多远?”一个亲兵正在董龙的营帐里请示。营帐外面暴雨如注,如瓢泼似倾盆。董龙懒洋洋的在塌上转了个身,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不耐的道“放什么放!这么大的雨还他妈放流动哨,底下的弟兄们可不得骂死我么?不用管啦,今晚刚刚出城这么远,哪里会出什么事情。你告诉弟兄们,自己休息就是了。”
“哎!”那亲兵兴冲冲的答应便要出门,可走到大帐门口,忽然转身道“可是将军,参将大人那里……万一他查哨,我们岂不是很难办?”董龙瞥了他一眼,沉思一阵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话。张子剑那个家伙,耍起宝来没个正形,可是认真起来却真是要人命啊。
良久,帐外的大雨丝毫不见停缓,伴着夜幕一起渲染着人间万物。
董龙想了想道“这样吧,派几个兄弟在营外一百步的地方看一看,若是他查起来,也不可能跑到几里路之外吧?去吧去吧!”那亲兵恭敬的行了礼,笑嘻嘻的去了。
“哼,小题大做,没事折腾。”嘟囔了两句,董龙的眼皮好似也被瓢泼的大雨带的沉重了,慢慢的,营帐里面响起了呼噜,伴着大雨一起演奏着朦胧的音乐。
……
“千户大人,他们的营帐安排极为严整。营帐彼此照应,互为掩护。营垒把几个关键的位置都防护的甚为妥帖,若是夜袭,恐怕只有从正中抢攻一条路了。”
同样在连绵的暴雨中,西北二十里外的山坡下,两千盔甲齐整的火骑军正顶着暴雨不言不动。没有一丝埋怨,没有一丝烦躁,虽然……他们也浑身湿透,冷风紧吹。
沉默,有时是对士气最佳的鼓舞。
山坡后一块仅有的凸起石头下,阿史那贴波正紧皱着眉头在斥候面前细细思索着。“还有什么情况么?”阿史那贴波伸出手承接了一点雨水,一面感受那彻骨的寒意,一面问向斥候。
“还有一点,他们的哨探仅仅派出不到一百步,且丝毫不与遮掩,非常明显的在大营外巡视。卑职未敢*近,不知是何原因。”
“哦!?”阿史那贴波的双眼一亮,嚯的站起。一手捏着下巴,紧张的思索着。忽然,他好似有灵光一闪,猛地走入连绵的大雨中。走出了他那块小小的避风港,任凭风吹雨打。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打在他身上的鱼鳞甲上,沿着甲胄的缝隙沁润他的肌肤。寒侵人,冷彻骨。
忽然,阿史那贴波仰首向天,哈哈大笑起来,在雨中竟似癫狂一般,大笑不止。雨落千般,轰鸣江山。那略带骄狂的笑意,在这一片浩渺的天地中,竟是不起一丝波澜。
夜,雨骤停,风未歇。
阴冷的风夹带着空气中的潮湿,缓缓地吹入帝国军的营帐里面。士兵们大多脚靠着火盆,七扭八歪的躺在一起,借着互相的体温死死的睡去。
营外,露水还沾着草叶,把那细嫩看似不经风雨的弱小生命压的弯弯的、低低的。“啪!”马蹄踏在了水泡中,将那露水震落。细嫩的牧草夹着低浅的水泊,将本应沉重的马蹄遮掩的分毫不显,黑漆漆的夜里,只有水蛇游动似的“哗哗”声在大帐的外围响个不停。
“嗯?”正在查哨的张子剑忽然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那些哨兵们大多只穿着布靴,在水泊中早已湿透。眼见张子剑这一停没有即刻就走的意思,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
“什么声音?”那低低的“哗哗”声越来越清晰,不过,在空旷的草原上远不那么扰人。哨兵中的一个什长侧耳听了听道“禀大人,很可能是田鼠、兔子一类的东西夜间觅食。没什么的”
张子剑听了这个解释,不置可否。慢慢的走到营地的外围,接近那些栅栏,细细的听着。“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记得,不要发出声音。”张子剑轻轻地挥了挥手,陪他受冻半个时辰的董龙却再也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参将大人,若是为了一群兔子把大家叫起来受冻,士兵们可不会感激你。”
“还能骂人,总比死了强!快去!”张子剑低低的呵斥一句,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对自己的亲兵道“走!上马!”董龙骂咧咧的动了动嘴唇,也不得不带着骑兵走入各个营帐。
在张子剑快步离去的身影后,一队队睡眼惺忪的士兵们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来,嘴里还大多打着哈欠。忽然,吱呀一声。所有人的睡意瞬间消失了,瞪大双眼看向前营的大门。那是大营外门开启的声音,可现在是深夜。那道门,除非外出侦查的那支骑兵队归来,否则断断不会开启。但是,若那队骑兵归来,可能这么悄无声息么!?
“杀!!!”
杂乱的马蹄忽然轰雷一般响起,大批大批嘴上还叼着羽枚的火骑军从正门一拥而入!
“发令!后军立刻向中军集结!前军给我拼死抵住!轻骑上马,准……为何不去传令!?”张子剑暴怒,利剑指着自己亲兵的喉咙大喝道。
“将军!那四周的传令哨塔上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你看看那里!”亲兵颤抖着手臂逡巡的指向原本应该有四盏红灯的哨塔。张子剑也满怀希望,希望能给看到闪着红灯的哨塔。可是……那里黑漆漆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无声无息的摸掉我的哨塔?!”张子剑颤抖着手臂慢慢的垂下手中的利剑,不知是气的,还是震惊的。前方的喊杀声越来越响。来不及结阵的前营已经多处营帐起火,大火中,那些步战士兵的身影,已经显示出他们大多已经各自为战了。
“啊!敌人杀来啦!”
张子剑闻声猛的回头,看向后军所在。“果然如此!亲兵队与我上!”张子剑怒吼一声,跨步上马,带着亲兵队直取后军。
黑暗中看不清人,分不清形势。可是在人群中不时就有惨叫传出,不时就有躯体倒地。后营已然乱了。所有人都紧握着兵器,试图远离自己周围的人,可是黑暗中狭小的空间里。人挨着人,人挤着人,一旦碰触就是一阵不知所谓的厮杀,直比前营还要诡异,还要惨烈!
就在这时,手擎火把的张子剑亲兵队到了。他愤怒的看着眼前混乱无比的情形,对左右耳语一番。两队骑兵立刻向两侧包围而去。
“我是张子剑!三三列队,二二分组!”张子剑声如洪钟般的一声大吼。无数血红双眼的士兵立即停下了厮杀,好似眨眼一般习惯,立时便三人成列,二人成排的站好阵型。只有四五个不知所谓的人影,还在原地拿着弯刀企图制造混乱。
“杀了!”张子剑手中长剑一指,刚刚包围而去的亲军立刻从阵列的空隙中杀人,手中长剑在火把的映照下寒光一闪,那五个奸细便惨嚎着倒地。
张子剑深深的吐纳两口,耳听着中军处也已经杀声震天了!
他大吼一声“后军统帅何在!”,两个百夫长立即上前,单膝跪地道“末将在此,未能弹压营乱,请将军责罚。
张子剑阴沉着脸,也不说废话直接下令道“后军结阵,遍竖火把,从营右速入中军!”说完,对着自己亲兵一招手,“随我来!”马蹄隆隆,立时杀向中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