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惊魂夜(二)
崩溃!
雪亮的弯刀,划破了最后一丝脆弱的防线,冷酷的马蹄踏碎了最后一丝坚持的勇气。前营的帝国军已经崩溃了。
人影踉跄,哭喊震天。火骑军裹挟着败兵一路杀向中军所在。
他们不再斩杀前营的败兵,而是纵容败兵将中军已经布成的阵线冲的岌岌可危。失去勇气的士兵,这个时刻连野鸡都不如。斩杀野鸡而已,何必急于一时呢?
“前营士兵不准过来!速速向两侧散去!!”董龙颓然无力的大声嘶吼,可是,喊杀声早已遮蔽了一切,恐惧早已压倒了他那一点点权威。前营的败兵哭喊着逃往中军和后面更安全的地带,身后则跟随着凶神恶煞的火骑军。如果说长枪阵是一面墙,那么现在中军的长枪阵一定是一面一推就倒的泥巴!
那什么去扶呢?
用血吧!
“额啊!”一个逃亡中的什长双手捂着喉咙,踉跄几步颓然倒地。惊讶!他身后的溃兵们纷纷的止住了脚步,惊愕的看着那个什长的尸体。暂时忘记了哭喊,忘记了恐惧。
在敌人的弯刀面前,没有什么官职高低之分,一个什长的死似乎也并不能激起溃兵们的杀意。但是,若是这个什长死在自己人手里呢?
“退回去,分散支撑中军大阵。后退一步者,死。”张子剑用衣襟擦拭着染满鲜血的佩剑,他没有喊,只是冷冷的说出来罢了。那双平常猥琐至极的双眼,此刻满是杀戮的意味。
溃兵们慢慢的后退,慢慢的攥紧兵器,左右对视着,询问着,迟疑着。可是仍然没有立即反身作战,火骑军那剽悍的攻势已然击破他们的心防,恐惧早已侵占了他们的所有理智。他们还在犹豫是否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遵循长官的命令。
“亲兵队!”
“在!!!”轰然一声,黑暗中的亲兵队慢慢的,在张子剑背后浮现出他们的身影。雪亮的刀锋和尖枪直指溃兵。
“敢有滞留不战者,杀!敢有畏敌不前者,杀!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违我令者,杀-无-赦!”每一个字,都好像寒冬的冰雪,森然而没有一丝柔情。每一句话都好似锋利的刀刃,让人听一听,便浑身汗毛直立。到底是敌人更可怕?还是他更可怕?
“啊!”
惨叫连连,亲兵队开始杀人了。比火骑军还要狠,还要快!刀火掩映,映红了张子剑那血红的双眸。
“横竖是死,和那帮鞑子拼啦!”恐惧压抑一久,便是汹涌的愤怒。溃兵终于重新变成了战士,野鸡终于重新变成了野狼,狂嚎着开始发动对火骑军的反冲锋……
“千户大人!敌人的后军从侧翼杀来啦!”
大营外,阿史那贴波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刀光火海。火骑军的攻势开始减弱,敌人的前军和后军都加入了战团。
他知道,骑兵一旦失去冲势被迫与步兵鏖战,那么,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好厉害的指挥官!”阿史那贴波嘴角轻轻的绽出一个笑意,却又有些纳闷的自言自语道“这么凌厉的反击,如此果断的处置……不简单,真不简单。可,他又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他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哼了一声,撇开了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右手的弯刀猛的出鞘,向大营内一指,最后五百人的预备队也嚎叫着冲了进去。
“你的后营就是你全部的底牌了吧?可惜,这一击,你挡不住了!”
飞驰的人影马鬃纷纷在他身旁闪过、掠过、杀过,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直直的盯着大营正中那面龙飞凤舞的“张”字大旗。
……
“啊!”双手持刀的董龙硬生生劈死眼前的敌人,此刻已是浑身浴血。火骑军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下,中军大阵早已松动,此刻仗着前营的反扑和后营的支援方才稳住阵脚。他用手一抹脸上的鲜血,哈哈大笑道“上!围死这帮鞑子!”
还不等部下们响应,轰鸣的马蹄声再次的响起。不同于刚刚的一波波短兵鏖战,这是一次新一轮的骑兵冲锋!
击破步兵大阵最好的位置在哪里?一个是背后,一个就是——“侧翼!侧翼!快变阵!”后营的两个指挥官拼命地拉动、指挥着、拼尽一切努力妄图转动近千人的后军大阵,可是……
“啊!哇!……”迅疾而来的火骑军犹如一柄利剑一般,从帝国军后营大阵右侧揉阵而入,直接冲散了后营的阵势。势不可挡,后营已然崩溃!五百人的火骑军借着冲势片刻不停,一直从后营的右端杀向左端。弯刀起落,血染征袍,马蹄踏着碎肉,撞击着躯体。撞散了后营所有的抵抗,撞碎了所有的勇气。
近千人的后营如潮水一般汹涌而退,直接将中军和前军的侧翼暴露出来!火骑军立刻转向,杀向那毫无防护的位置。一旦他们杀过去,一切将无可挽回……
只是,在仅仅离中军二十多步的距离上,他们却终于撞上了张子剑手中最后的力量。
“上!”
“张”字大旗移动,拼命地挤过乱军,与狂飙突进的火骑军战在了一起。亲兵队来了!张子剑也来了!
张子剑手中长剑飞舞,一剑突刺,刺破了眼前一个火骑军的胸甲。而后双手抽出,挤入阵中左右劈砍。“保护大人!”一见主将犯险,亲兵队的士兵拼命地杀入,硬生生的挡住了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攻击。
“你还能当多久呢?”阿史那贴波笑意盈盈的看着那已经不断摇动的“张”字大旗。
“我还能顶多久?”张子剑一剑刺穿了一个火骑军的脖子,可转身,身旁的两个亲兵又已经被砍下马来。自己的亲兵队已经伤亡过半了!
“呀!”他不敢再去想、更无暇去想。此刻,他的手中已经没有预备队了。要死,就战死吧!
黑黑的夜,终于绽出了一丝月光。凄冷的月亮映在泛红的水塘中,显得格外冷艳。有谁会记得这些洒血异域的白骨?有谁会懂得男儿垂死的心伤?中军在一步步的后退,前营和后营都已经崩溃了,黑衣黑甲的火骑军如同疯狂的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扑打着这大草原上仅剩的一块礁石。
没有意外的话,张子剑的这次惨败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时史书或许会记下,“帝国历八十七年七月二十七日,大燕宣武参将,张将军子剑,奉命率军佯攻,不想孤军深入异域,是夜中伏。力战死”的记录吧。挥动着已然发胀的手臂,张子剑颓然一笑。意外……意外……意外……
意外!
“后面有人!”
“敌人的援军到啦!”
“啊!”火骑军的外围顿时大乱,惨叫声此起彼伏。太意外了!
阿史那贴波猛然看向身后。一队骑兵犹如神兵天降般从身后杀来!已然与自己的亲兵队交手,杀伤多人。黑暗中到处人影憧憧,根本不知来人多少。只听见漫山遍野都是杀声!
“什吗?!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有埋伏!?”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攻入营中的火骑军此刻也是强弩之末,岂能抵挡这样一支强大的生力军?
“不过是一支小部队而已,亲兵队,随我上!”他咬牙挥舞着弯刀,反身杀回。
一个火骑军攥紧了长矛,对着那队骑兵打头的将领猛然刺出。犹如毒蛇吐信。“嚓”一声轻响,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已然折断的矛头,更难以置信的眼见那割断了长矛的枪尖刺入自己的咽喉。无能为力,无力诉说。暗淡的双眸中,只有一张挂着酒窝的脸。
“杀!”
这一刻还能出现在这里的帝国军,除了展叶红,还有别的可能么?
破执枪裂木如腐朽,一时间,一骑飞过,火骑军的矛头四散飞舞,溃不成军。忽然,一个身着鱼鳞甲的敌将闪在路中,“当!”手中弯刀斩在破执枪的白蜡杆上,这一刀势大力沉。展叶红不敢硬接,双手一松,顺势将力量卸了下来,任由那柄弯刀顺着枪杆滑下。而后以肩为支撑,双臂猛地将白蜡杆弯下,直到白蜡杆发出吱吱的响声。
“碰!”飞射而出的长枪将阿史那贴波重重的击落马下。
“不要恋战!攻入大营,攻入大营!”马上的展叶红没有时间去查看被他击倒的敌将,可地上躺着的阿史那贴波却清晰的记住了那颀长的身影,还有那诡异的枪招。身形慢慢的隐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