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山雨欲来（一）
大燕帝国京师北蓟城
朱雀大街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天德府
灯火辉煌，满盘珍馐。但是，既没有歌舞助兴，也没有觥筹交错，有的只是刘天德和他的妻子一同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夫人啊，这几日为夫心神不宁，左眼直跳。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一杯清酒下肚，微微闪现红晕的刘天德抚着妻子的背，慢慢的说着。
“老爷，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没准是好事情也说不定啊！”他的妻子温顺的给他斟满酒，体贴的送到他的嘴边。
“唉！”刘天德喝下了嘴边的酒水，却也意兴阑珊。他拍了拍手，让下人们将桌子收拾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险些一个啷呛。扶着妻子的肩膀，一步一摇的坐到了大厅的椅子上。
“夫人啊，我这兵部职方司，是兵部四大司处中最穷、最忙、背黑锅最多的地方。可是，你晓得为夫如何挣下这么大的家业么？”刘天德舌头已经有些不大灵光了，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耷拉，迷离着眼睛对刘夫人说着。
刘夫人一听他的话里有些不足为人道的东西，赶快吩咐下人们散去。又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道“老爷，喝杯茶醒醒酒吧，可不要杞人忧天啊。”
“杞人？杞人！呵呵，老爷我是越人忧天啊！啊……”猛然，他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了，酒意稍稍缓了一缓。又看了看刘夫人，发觉她并没有太在意他刚才的话，不禁舒了一口气道“夫人，为夫有些馋你的银耳汤啦，呵呵，去帮我烹一碗吧。”刘夫人心头一喜，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还能有这种怀念，毕竟弥足珍贵。她喜滋滋的答应一声便退下去了。
空旷，寂静，整个大厅里面只有火烛轻微的“噼啪”声响起。
刘天德慢慢的躺倒在椅子上，一手捏着眉心，一手轻轻拍打着大腿。与周围的一切保持着一种无声的和谐。
“刘大人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啊。您这份家业是怎么挣下来的呢？”寂静的大厅里面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刘天德悚然一惊。他顿时一身冷汗，忙起身看去。灯火不知怎么，变得有些昏黄闪烁。突兀摇曳，光怪陆离。他稍稍定睛，才发现大厅的门口，负手站着一个身着黑色玄衣的蒙面男子。
“你是何人？”刘天德低喝一声，慢慢站起了身子，向着大厅旁边陈列的剑架跑去。
那蒙面人看了一眼，道“刘大人不愧也是兵部的官，想不到，家中居然还陈列着这么多剑器。”
“呼”的一声，刚刚的话音还未落。似一阵风，又似一道电。一排烛火瞬时熄灭，唯有丝丝缕缕的青烟飘荡。刘天德目瞪口呆的看着剑架前的蒙面人，赫哧着无法出声。十余步远的距离，居然在眨眼间就一飘而过？！
“你你……你是什么人？不不……你是不是人？”刘天德双腿一软，已经瘫坐在地，颤巍巍的向身后爬去。一身冷汗，酒，已经醒了。
那黑衣人也不动弹，好整以暇的拿起剑架上的宝剑，一边玩赏着一边道“你想我是人，那么，我就是人。你想我不是人，我也可以不是人。你可以叫我大人，也可以……叫我老鬼。”
“老鬼？！你就是老鬼！？”刘天德乍听这个名字，心中惊讶竟是将恐惧也压抑起来。
“碰”老鬼将剑扔回了剑架上，拍了拍手道“好了，刘大人，我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我们快点好么？”
“好？额……不知……大人要……快点干什么？”
“你交代一下后事，我记一下，然后，你就可以用桌子上的东西了。”
刘天德闻言一惊，猛的一扭头，便看到了突然出现在桌上的一个青黑色的小瓶子，脑子嗡的一下，仿佛里面炸裂了一般，再也组织不起神识。他颤巍巍的道“左……左大人，要……杀、杀我？”
老鬼哼了一声道“左大人？左大人恐怕还支使不了我吧？！”
“是……是……那……”
“再说，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没有谁想杀你。”
“哦”刘天德长出了一口气“而是需要你自杀！”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这件事就像借给谁十几两银子一样，根本不足挂齿。
“为、为什么？为什么！！！”惊恐，很容易转变成愤怒。刘天德现在就在愤怒的吼道“我刘天德为了黑豚尽心尽力，从无一日懈怠，为何还要我死？为什么？！”
“你的问题……有点多”
“回答我！！！”
“为了主公大业，为了黑豚。”那一片黑色中唯一露出的双眼，霎时凌厉异常。“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看着那双煞气十足的眼神，刘天德颓然松开了双手，瘫坐在地。
老鬼向外看了一眼，忽然一闪，仿佛电光一般就坐在了大厅正中的椅子上。十余步，一息之间。
他眯起了双眼道“京城现在的人手有点少，要不然，这次也不会让我亲自过来。你的妻子一会儿就会回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最好赶快办妥。不然……别怪我。”
空旷，寂静，唯有一排烛火，映着刘天德那只伸向桌子的颤抖的手……
……
朱雀大街，悦来客栈一老一少两个头戴斗笠的男子，领着一些仆从快步踏上了三楼。
“咚咚咚”一阵按着节奏的敲击声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子里面，或站或坐，已然有三个人在里面。一见二人进入，全都肃手站定，当中一人双手互扣，拿了一个阴阳揖道“二师兄，老七。”那二人回了一礼，年长者摘下斗笠，扫视了一眼屋内众人道“四师弟，大师兄和老三呢？”
那人示意众人先坐下，而后又拱手一礼道“回二师兄。大师兄和三师兄已然返回故土。大师兄说，天劫已然开始，北边的事情我们无需插手。他嘱咐二师兄全权负责京师一线的弟子和事务。而后，率我们尽快蛰伏，等待天劫来临。”
那年长者看了一眼同来的青年，只见青年人满不在乎的扭了扭腰，打了个哈欠。他沉吟一阵，低声道“从现在开始，北边的弟子全都偃旗息鼓。老四，你负责安排人手，四处打探消息。待天劫爆发后，我们再寻机南下。”
屋内众人闻言，一起行了一个阴阳揖礼道“遵二师兄令”
“天劫啊……”喃喃低语，待到窗边屋外，已经恍不可闻。
……
东门巷子锦衣卫镇扶司衙门“‘海东青’，有多久没有发回消息了？”书桌后，一个身着飞鱼袍的官员看着手中的信，头也不抬的问道。
“禀大人，自打去年年末发回那件加急消息，直到如今已有六个月了。”书桌前，一排番子正垂手而立。
那官员放下信笺，眉头紧蹙。
良久，他开口道“明日，给我派人盯紧兵部职方司的刘天德。他每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看了什么书籍文件……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轰然一声，一众番子低头应道。
“另外……海东青，恐怕凶多吉少了，北边的线不能断，尽快想办法给我安排进去一个眼线。”
“是”
“哦，还有，到兵部去查查存档，看看去年年末是不是有人抽调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那道调令涉及的所有层级的军官和文臣我都要知道。记住，是所有！”
“是”
“好啦，尽快去办吧。”那官员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躺倒在椅子上。一众番子应了一声，便要拱手退出了。
“哦！等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复又坐直起来，在灯下把信笺又翻看了一遍。微微蹙着眉头道“随便找个人，去军校查一下一个叫‘展叶红’的士官生。明日带着他的档案盒资料过来。”众番子互相对视一阵，虽然疑惑，却也答应了退出门外。
屋子立时静了，墙上的猛虎下山图在灯光的映照下，似乎正在无声的咆哮着。那官员，把灯罩移开，将手中的信笺慢慢的送到了火焰上。通红的火光映亮了他那瘦削的脸颊。鹰隼般的目光一直盯着信笺，直到，那写着‘展叶红’三个字的地方被火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