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被围
常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
这句话再正确不过了。尤其是对夏季的日子来说。
展叶红三人提着冥纸烧酒和香烛一类的东西，踏着夏日清晨特有的清凉，边松动着筋骨边昂首走出了柳府大门。风，吹散了心头压抑的阴霾；云，逃开了天边不可企及的期待。
青石板上，叮叮咚咚，三个魁梧的身影伴着朝阳，牵着马。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慢慢的向南郊走去。
“怎么样了？”金水河畔的一个水果摊前，尚礼头戴斗笠，对身旁一个捡拾水果的汉子言道。
“他们手里都提着香酒祭品之类的东西，可能是要去忠魂碑，只有三个人、三匹马，身上都带着短佩剑。尾巴已经跟上去了”那汉子边捡拾水果，便低压着声音说着。
“忠魂碑？”尚礼的眉头一皱，一只大手便在长满麻子的脸上慢慢的摩挲。良久，他抬头问道“那个身材较高的小子，腰里面的佩剑是我说的那个样子吧？”
那汉子一愣，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长官会对一柄佩剑这么感兴趣。但他没有迟疑。黑豚哨探的培养出办事效率和能力以及常年养成的职业习惯告诉他，长官的问题，不需要反驳、不需要提议、不需要反问，只需要回答。
“没错，用牛皮套子裹起来的，看不到剑柄。样子有点丑，像是……额……”他迟疑了一下，想找个比较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个鬼东西。
“像是烧火棍一样对吧？”
“对对对！还是长官一语中的啊！”那汉子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十分仰慕的道“不愧是尚长官啊！尚长官，小的对您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大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
“行啦行啦”还不等那汉子的马屁拍完，尚礼就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他，不过面色却是一展道“现在也可以和你们实说了，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就是要那小子腰间的那柄佩剑！”
那汉子没再说什么，虽然觉得这么多人出动就为了一柄长相奇丑的佩剑有些小题大做。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的任务而已，他并没有什么抵触，只是心里觉得这个任务过于简单而已。可惜，他并没有参与五月份那次对展叶红三人的袭杀行动，那次行动逃出去的哨探也对自己任务的失败讳莫如深，并没有在同行面前提及，因此外人甚少知晓内情。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次面对的，不只是三个士兵，其中更有一个人见人怕的“妖孽”。
不过，有自大的自然也有心细沉稳的。别人不知道那柄“佩剑”和那三个人的厉害，尚礼确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记忆的刻骨铭心。
“派人通知陆宇，兵器一律带上单刀、袖箭、手弩提前去忠魂碑埋伏着。记住，这次我们只为了那柄佩剑，千万别要了他们的性命，左大人可是严嘱，他们三个还有大用！”尚礼说完，便继续低头收拾着自己的水果摊。而那汉子领了命令，便风一般的去了，不过，在这行人尚不多的大街上，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而展叶红三人还不知道危险的临近，慢慢的牵着马，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可惜的是，城内大街非紧急公务、官员将领出行不得乘马。展叶红三人只是私下去拜祭袍泽，因此也不能纵马长街，只得这般一步步的向着南城朱雀门走去。
“今天日子真不错啊……”王龙大咧咧的和小五闲谈着，展叶红则是微笑的倾听，根本没有注意，他们刚刚走过的一个包子铺内伙计露出的凌厉目光。
那个头戴皂青色布帽，身上穿着粗布衣衫的伙子看见三人微笑满面的过去，并没有动作，继续招呼着稀少的客人，摆弄着包子炉灶内的炭火。随即，他又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一些劲装结束的汉子背着麻布袋子，飞也似的超过展叶红三人，赶到了他们的前头。直到那些汉子走光，他才慢慢直起了自己弯下的腰。双手掐着，扭了一扭。嘴角绽开一丝笑意。
他伸手招过另一个伙计，低声言道“叫上七个弟子，赶上两辆牛车出朱雀门，到忠魂碑附近等待。见机行事，等我命令。”
“是，七师兄”那伙计低声应了一下，便甩开了自己身上的手巾，摘下帽子飞也似的去了。
“怎么一回来就要帮你们三个的忙？真是上辈子欠下你们三个了，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那伙子自言自语一顿，便捡起笼子里面的热包子，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太阳伸了几个懒腰，这才光芒四射，慢慢的向中天移近。房屋城郭斜长的晨影也随着太阳，慢慢的摆正，缩短。
金水城算是天陕省的第一大城，可以比不上京师北蓟城的壮观广阔。并且没有内外城之分，展叶红三人大概只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已经过了朱雀门，踏上了护城河的吊桥。随即便纵马直奔南郊的忠魂碑去了。
忠魂碑乃是大帝当年的幕僚献计建造，专门为了祭奠为了大燕帝国的建立和巩固而阵亡的将士。几乎每个省城都会有。但，天陕省的忠魂碑明显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就拿京师北蓟城的来说。为了使京师的特殊性区别出来，北蓟城外的大碑不但雄伟异常，而且名称也与众不同名叫“忠魂谱”也是坐落在京师南郊。展叶红在军校课余也曾和同窗一起去参拜过。忠魂谱上记下名字的，都是随大帝、二王得国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以战功和声望排名，直到末等的京师籍士兵。
其余省份也是在忠魂碑上刻下自己省份籍贯的将士名单，有些省份如并辽省阵亡将士过多，便将大碑分为两块，以便能够写满名字。天陕省则完全不同。整块汉白玉大碑上没有一个名字。只有天陕籍名将高文进的草书“忠魂碑”三个大字而已。
原因无他，大燕帝国立国之后，其余省份早已享受平静安详。唯有天陕省，因地接天狼国，而征战不断，战士死伤不计其数，以至于忠魂大碑几块都无法写满那些阵亡者的姓名。时任镇北军都督的高文进则另辟蹊径，毁掉原先刻下的几块大碑。用汉白玉重新雕刻一块代替。从此所有天陕省阵亡将士，一律不再在石碑上写姓名。因为，他们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性命——忠魂！
万里无云，骄阳高照。天地静静的，没有一丝风动，没有一丝干扰。
展叶红三人下了马，将它们拴好一旁。径直走到高大的忠魂碑前，摆起供奉。南郊是一大片草原，是天陕省军马和专门军户养马的地方。牧草高大，如今时间尚早，若是等到午后微风，牧民将牛羊在这里一放。高大的牧草掩映着斑斑点点的牲畜。那真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香烟缭绕，烈酒醇香。三个略显渺小的身影，呈品字形肃立在高大的忠魂碑前，手捧着供酒。
“马芳大哥！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来生，有没有天堂地狱。希望有吧。你生平好酒，我们这杯酒，就敬给你们。盼你们这群袍泽，能在那边安息安详！”展叶红言罢，三人将杯中烈酒洒在身前，而后默默的肃立。
马芳？他与展叶红也并没太多交情。可是，展叶红却会牢牢地记住他。不是什么恩、也不是什么怨。只是因为，他曾经与展叶红的生活产生过交集。只是因为，他曾经是展叶红的部下。
童年悲惨的经历使得展叶红对马匪歹徒增无异常，心智果敢。也使得他对身边的人无辜的人关心异常，十分念及旧情。
情！不光是亲情、友情、爱情。只要人与人之间有了时间和感情的投入，两个人之间就有了情。不论多少，不论大小。有的人可以将那些与自己交集不大的人轻松忘却，有的人也可以将自己所有付出感情的人牢牢地记在心间。而展叶红，显然是后者。
“殇！”还闭着眼，那首熟悉的旋律，却毫无意外的从嘴里蹦出来，那般自然，那般伤感。
小五和王龙也慢慢的扯开嗓子，一起念唱这首军魂般的《葬歌》“殇，青山碧血染国疆，猛回首，忠魂早归乡。
殇，一抔黄土葬山阳，轻歌起，伊人莫思郎。
殇，江海嚎啕天作丧，赤血谱，来生报君王！”
报君王？展叶红心中并没有对这个崇高的词语有过多的在意，他更在意的是那份豪气干云的壮志，是那些披肝沥胆、同浴鲜血的袍泽生命和安危。
“忠魂，早归乡”
一曲歌罢，燥热的天气里，三人的心中却凭空升起一丝悲凉。
“呵呵，好曲子啊！三位壮士不要动，否则，你们的忠魂，也要早归乡了！”陡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三人眉头一皱，都睁开了眼睛，右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
“啪！”带着破空的锐想，一支弩矢猛的钉在了王龙的脚边，弩矢的尾部，还在微微的颤动。
显然，这里早有埋伏！从忠魂碑的两侧草地中，立刻站起十余个劲装结束的蒙面汉子，每个人手里都端放着上好弩矢的手弩。手臂上还明显绑着袖箭。正成半月形向三人*近。
展叶红看了看地上还在颤动的弩矢，忠魂碑地基颇深，因此地面的夯土都打压的甚为结实。可这射来的弩矢竟然三分之一都没入土内，显然力道非轻。射程恐怕超过了一般手弩五十步的限制。
看着围上了的蒙面人，展叶红只得对小五和王龙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小五皱着眉头问道，同时，为了不使对方紧张双手离开了剑柄。
“我们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一个光头的蒙面汉子冷冷的说道“把你们腰中的佩剑都解下，扔过来！”
形势比人强，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是十几个手持利刃的家伙围攻，三人并不怕。无论小五还是王龙都是百战精兵，群战时手下本事也丝毫不弱，以一当十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在这种远距离的攻击武器威*下，他们可就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
虽然很不甘心受制于人，但是，三人还是慢慢的解下了佩剑。不过展叶红却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的佩剑仍在身前不远的地方。小五和王龙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展叶红的意思，随即装作手中一松，将佩剑仍在了脚边不远处。
小五忽然叫了一声“啊！我没仍过去”便作势要弯腰捡拾。
“别动！”那光头的汉子声音顿时一紧。他对身边的一个蒙面者甩了甩头。那蒙面的汉子便举着手弩慢慢的靠近三人。
展叶红心中清楚，一旦自己彻底脱离了武器，那么生死存亡便完全掌握在他人手里了。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并不良好。眼看着那黑衣汉子慢慢的*近，他身后的其他人还稳稳的举着手弩瞄准，虽然天气燥热，可展叶红额头汗水渗出了滴滴冷汗。他可并不知道尚礼已经对他们下达了免死令。
那蒙面汉子经过了小五身前，却对他脚边的那柄佩剑看都不看，径直向展叶红走来。“恩？”展叶红顿时一醒。
这伙人是冲着破执枪而来！
他心中急急的思考着。知道破执枪特异能力的，除了自己和自己的百人队之外，还有谁呢？
张子剑？展叶红笃定，他不会这么干。
阿史那贴波？恐怕伤亡惨重，且在大燕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没有这个本事。
马匪？他们早已被张子剑收编了啊。
见过破执枪次数最多，最有可能对其垂涎三尺的唯有——纪玉那伙人！
“哞！！！”就在展叶红紧张猜测对方身份、小五王龙紧张思索脱身之计的时候，一声响亮的牛哞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两头尾巴冒火的公牛便火红着双眼，向忠魂碑前渺小的人类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