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可汗之怒
同样是一个清晨，还在甘疆省高升镇的居民们对山贼行凶事件谈论不休的时候。遥远的北疆，正上演着一幕大戏的尾声。历时一个多月的海纳族叛国事件，终于要了结了。
不同于大燕国边疆省份连绵不绝的老霖雨，这龙城的上空，此刻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不过，在大军重重守护的一座巨大的帐篷内，却是气氛压抑异常。
“海纳齐，为何叛我！？”刚刚搭建起的可汗金帐内，额尔森正顶着一身耀眼黄金龙鳞甲，大马金刀的坐在虎皮大椅上。一双如狼似虎的大眼睛微微的眯着，冷冷的看着浑身鲜血、跪倒在大帐正中的海纳齐。
“哼！”海纳齐却丝毫不显得畏惧，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罪行之严重。自己已然公开背叛可汗，另立政权了，这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没法容忍的大恶。既然必死无疑，何不死得尊严一点。
“我也是海纳汗国的可汗，和你额尔森只不过是两国开战而已，算不得背叛！”海纳齐昂首挺胸，下巴轻蔑的冲着额尔森一扬。要不是膝盖上受了重伤，他此刻早就站起身来，在大帐里面耀武扬威了。
“哦？”额尔森听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却好似并没有爆发雷霆之怒，只是在饶有兴致的观察眼前这个汉子，好像在看一件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已。可是，可汗不出口，其他人却不能不表现忠心。
“大胆！”左贤王好似十分愤怒的冲上前去，“啪”的一声给了海纳齐一个大大的耳光，清脆的响声顿时回荡在大帐内的每一个角落里。
“呸”嘴角流着鲜血的海纳齐，吐了一口血，发辫散乱，有些癫狂的笑道“哼哈哈，成王败寇，不过如此。额尔森，不必在此演什么戏了。我也是长生天的子孙，是天可汗的后代！要杀要剐？我海纳齐如果皱皱眉头就不是不死火族的把啊突儿！”说完，已经浑身重伤的海纳齐冷冷的瞥了一眼左贤王——他昔日最为要好的朋友。
“本汗只是很好奇”额尔森轻轻捋着自己那打结的长髯，淡淡的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汗国大族的族长会突然间背叛……不，用你的话说，是为什么要突然间‘立国’？”额尔森说完，嘴角轻轻地一笑，而后眼光和其他族长藩王碰了一下，其他人眼中也都流露出戏谑的神色。
“我对你有三大不满！”海纳齐双腿一用力，也不顾膝盖的疼痛，歪着身子坐倒在地。双腿叉开，一副倨傲的模样。那一刻，站在大帐门口的也答山看到了额尔森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气。
“说！”额尔森拿着一个精致的瓷器瓶子，轻轻饮了一口茶。好似浑不在意。
“你不配当我们不死火族的领袖！海纳齐痛苦的嘶吼着，他看着好似好整以暇的额尔森，浑身上下散发出无法抑制的怒气。可是心中，却越来越害怕。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可汗，可是，他清楚。可汗的报复……有多么可怕。
“原因呢？”一直没有开口的徐先生说话了，声音却依旧悠悠荡荡，好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一般。他是一个身份超然的人，在这个左右贤王都不敢擅自插话的时候，只有他才能如此气定神闲的抢着风头，并且，不会惹怒可汗。
“原因？”海纳齐轻蔑的一笑，随即更是如颠似狂，若不是身上还绑着绳索，恐怕早就已经张牙舞爪起来了。半晌过去，没人去打断他。和一个将死的人，较什么真呢？忽然，笑声一收，海纳齐恶狠狠的瞪了徐先生一眼，恨恨的道“第一个原因……就是你！额尔森，你听信谗言，重用这个外族的奸细，任凭我们海纳族的子弟兵在弘铁堡的城墙下一批批的送死！你说！我不该恨你吗！？”
“还有呢？”额尔森却一点都不恼，仍旧淡淡的说着，时不时还轻轻的呷一口茶。可是，一旁的右贤王却在暗暗的叹着气。他心道：这个愚蠢的海纳齐，你是在继续激怒可汗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到自己原本逐渐成熟的计划，居然被这样一个笨蛋破坏，右贤王只能暗暗的摇头。
“第二！身为不死火族的最高领袖！天狼国的汗王！你，拨儿至今。额尔森！竟然令圣地龙城失守。有这等大罪，你还有资格担当可汗吗！？”声嘶力竭、竭斯底里。满身血污的海纳齐此刻好似疯狂一般，不住的笑骂着。
“第三！我海纳齐乃是不死火族有名的把啊突儿！我的武名震动整个草原！而你呢？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老头子罢了！你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废物，有什么资格领导天狼国！”
“住口！”左贤王慌忙拔出弯刀，他已经被这等大逆不道的语言吓得冷汗直流了。心中不停地嘀咕：这个笨蛋，自己去死就好，可千万不能连累我啊！
“慢！”额尔森冷冷的说了一句。左贤王不敢不从，应了一声便悻悻然退到一边去了。额尔森脸上还挂着笑意，此刻缓缓的站起身子，踏着虎皮大靴，踱步到海纳齐身前。饶有兴致的围着他转圈观看。
那仿佛在猎人在欣赏自己猎物的神色，终于又勾起了海纳齐心底的恐惧，让他那已经遍体鳞伤的身子，又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了。
“海纳国的汗王刚刚指责了本汗的三大过失！”额尔森骤然开口的一句话，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吃惊不已，连一向不动如山的徐先生，也轻轻转动了那隐藏在黑面巾下的头颅。“海纳国可汗”？！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仅仅是在戏谑对手么？可那语气和语调却丝毫不像啊？
那颜海云慢慢的捏紧拳头，他心知，额尔森马上就要对海纳齐施加惩罚了。会是什么样的血雨腥风呢？自己的那颜族有没有机会分上一杯羹呢？想到这些，他不禁兴奋异常。同样，慢慢回过味来的其他亲王、族长们也都双眼放着亮光，好似看到了一块肥肉一般，绿油油的望着地上的海纳齐。
“有没有哪位臣工？哪位族长？替本汗辩驳一二？”额尔森负着手，气定神闲的扫视着全场，嘴角噙着笑意，冷冷的说着。“可汗，他本就是胡言乱语。此等蠢人，不必理会也罢！”左贤王听到可汗的旨意，立刻站起来，抢先表达意见，极力和昔日的好友撇清关系。生怕可汗一怒之下会迁怒自己。即使，自己和可汗是同族兄弟。但，权位面前，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潜在的威胁罢了。
“不不不”额尔森摇了摇手指，转过身对着同样一脸疑惑的海纳齐道“既然敝国的国主对我的统治权威产生了质疑，我自然要用道理回击过去才行。否则，岂不被彼国之人看扁了么？”
一声话落，满堂皆惊。可汗竟然是真的承认这个闹剧一般的海纳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隐含着什么信息？
“徐先生”还不等大帐内的嗡嗡声响起，额尔森的一句呼唤，便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一旁冷如冰山的蒙面者身上。“海纳可汗第一个不满的，就是本汗重用了你。为此，你不想解释什么么？”
“事涉己身，理当回避”淡淡的一句回应，丝毫没有接下可汗的旨意。其他人的脸色齐齐一变。有的愤怒，有的佩服。恐怕，如今在天狼国，敢如此对待可汗的，只有他——徐先生了。这个神秘人的地位，如今真是难以撼动啊！
额尔森也丝毫不见怒气，只是笑着转过了身，又喊道“也答山！”
在门口护卫的也答山顿时一惊，立刻抢上两步，在海纳齐的身旁不远处跪倒，朗声道“可汗帐下百户！完颜也答山听令！”
“告诉你身旁这位可汗，我到底错没错！”不容置疑，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完，额尔森便径直走回去，重又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虎皮大椅上了。
“遵命！”也答山应了一声，慢慢的站起来，看着身旁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海纳族族长、海纳国可汗。双眸慢慢的变亮，一身斑驳的铁甲也随着他不断绕行的动作哗哗作响。
“第一！”也答山也学着海纳齐的模样，还伸出了一个手指，冷冷的道“选贤任能，唯有才者用之！当年天可汗一样重用中原谋士，若非如此，焉能有我们置身所在的龙城！？徐先生计谋百出，乃是可汗一大臂助。重用于他他有何不可？再者，战争总有伤亡，你们海纳族有死伤，难道可汗帐下就没有亡魂吗？弘铁堡一役，本来就是为了吸引敌方援兵的。若非事出突然，这一计策早已得手！天有不测风云，岂是人力所能抗拒！？”
听罢也答山的分析，连大帐内众多对徐先生尚且怀有敌意的族长们，也都不禁对他大起改观。事情确实如此，右贤王和海纳齐的部队对弘铁堡的连番进攻早已吸引大量的援军聚集在弘铁堡。而这时，隐蔽在金城外的火骑军主力还丝毫没有损失。一旦突袭金城得手，他们此刻已经驰骋在天山以南了！
徐先生虽然身份神秘，但是不可否认，他确有过人之处，而且，并没有那么奸邪。
“第二！”也答山雄浑的嗓音继续回荡在大涨之内，让每个听众都对他投以瞩目。而万众聚焦的也答山却丝毫没有忸怩或者紧张，反而越说越兴奋的样子。“胜败乃兵家常事！连伟大的天可汗当年也是败走迟乐河！军人，一次失败算得了什么？龙城圣地被袭固然是事关重大，但是，若没有你这等居心叵测之辈兴风作浪。这次事件岂会耽搁这么久？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海纳齐越听越惊，心头不禁惴惴，支支吾吾的，却没有一声反驳。而此刻，那些族长亲王们的情绪，也全都被这个小有名气的小小百户所调动了。一时间不禁纷纷怒视海纳齐——这个汗国最大的罪人。
“第三！”海纳齐听到也答山那越来越凌厉的口气，已经紧张的不敢抬头了。可是，也答山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子，一定要将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最后一丝丑陋的遮羞布给撕碎！
“你说自己是草原上有名的把啊突儿？呵呵，我好想听到了一个最最可笑的事情。什么叫把啊突儿！？是勇士！是品德高尚的勇士！你！卑贱的海纳齐！在汗国危难的时刻背弃了我们的部族。背弃了我们的可汗，这是不忠！占据龙城，不理我们不死火族一贯的传统，悍然称帝，侮辱了圣地的尊严，这是不孝！强令城内已经被中原人洗劫过一次的居民们为你拿起武器，与装备精良的一等军战斗，这是不仁！让我们同族的战士们自相残杀，血流成河，这是不义！”
听着一句句诛心之论，海纳齐那最后的一丝庄严，一点点的被抹杀殆尽。可也答山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成为草原上的把啊突儿！？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有什么资格取代我们雄才大略的可汗，成为我们天狼国的领袖！？哼，可笑！可叹！可悲！可怜！”
声色俱厉的斥骂，终于击碎了海纳齐那最后一丝心防。失败的屈辱和对灵魂深处的讨伐让他心中刺痛不已。“噗”的一声，急怒攻心，他竟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好了，也答山，够了。不论怎么说，这也是当了一个多月可汗的人。你一个小小的百户，不能这么无礼。”额尔森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笑盈盈的说出这番话来。
在一旁的那颜海云心头一喜，真正的大戏，终于要开始了。他们的可汗，早在一开始，就发怒了！
“既然你坚持声称你是海纳国的可汗，那么我们就不按照族内的规矩办了。对于一个战败国来说，我将施加对一个战败国应有的惩罚！”
“什吗！？”那股莫名的恐惧，终于在此刻无法抑制无法掩饰的冲出表面。荡漾在海纳齐那满脸血污的脸上。
“海纳族……不不不，看看我这记性，真是像你说的，不大好用了。海纳国！从今日起，参与我天狼国之战的兵丁一律斩首！男女老幼一概发配为奴！国中所有财产一律收归汗国所有！”
众人齐齐一声惊呼，这个惩罚，太过沉重了。不过，没人来劝阻，即使对海纳族还抱有同情的人们，也都缄口不言。因为，可汗，真的发怒了。直到此刻，大家才算明白，为何可汗刚刚，要说那句“气话”。
“至于你！”额尔森冷冷的一指浑身颤抖的海纳齐，声音冷冷，一字一顿的道“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