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七人
“铛”的一声,老雕手中的单刀终于脱手,那斜劈过来的佩剑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仍旧直奔老雕那脆弱的脖颈。
“啊!”生死存亡,那一刻,老雕终于后悔了。干什么不好,当初怎么就选择上了山贼?记得第一次洗劫一户山里的人家,那家里的女人被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那家里的男人被自己一刀斩断头颅。如今……真的是报应不爽么?
他紧闭着双眼,那一霎,恍如隔世,竟然将此生种种都过了一遍。一幕幕或血腥或奢靡的画面不断刺痛即将要离开人世的灵魂……直到,最后那个画面的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倚着房门,好似正在翘首盼望着什么,可惜,她永远都盼不到了。“娘……”
“噗!”利刃入肉的声响。
“都解决了?”展叶红目不转睛,冷冷的问道。“报告展将军!五名匪徒已全部毙命!”于铁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在黑黑的夜里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略显憨厚的一笑。
“我……我还没……没死?”直到这时,老雕才惊异的挣开了眼睛,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生怕手已经不是手,脖子也不再连着躯干了。
还好,脖子还连着,这让他大大的出了一口气。“能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念出的独白。他欢喜,他惊异,他庆幸,欢喜的流泪、惊异的心动、庆幸的想欢呼……直到,他又摸到了离脖颈不到一寸的冰冷剑刃。
“刚刚明明还有一个黑衣人,他到哪里去了?”展叶红的这句问话没有说明问话对象,也丝毫没有向人请教或者打听的意思。声音冰冷,目光……也是冰冷。
看着那冰冷的目光,老雕的喉结不禁“咕咚”的动了一下,头上丝丝的冒着冷汗。眼前的人,相貌还算清秀。若是穿上一身文士袍,恐怕就是个文校的书生罢了。可是,那冷冰冰不带一丝怜悯的眼神,分明在告诉自己,这个年轻人,绝不是那么简单。
“一句话,我不想重复两遍。”剑刃轻轻的前移,微微的抖动,立时便在老雕的脖颈上画出一道血痕,一抹鲜血便顺着老雕的脖子缓缓的流下。
刺痛,让人震惊。
“我……我不知道啊!”老雕赶快的辩白着,声音也略略有些颤抖。不过,他料定自己并没有撒谎,也不会被怎么样。虽然,眼前这个人,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凛凛的杀气。
“噗!”一道血光顿时冲天而起,将一旁还来不及躲闪的于铁头喷的浑身殷红。老雕惊呆了,他迟疑的慢慢扭过头,看到了已经断开的右臂,正躺在地上,此刻那只曾经属于自己的右手还在一抓一抓……
“啊!!!”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满楼的房客都躲在房间内瑟瑟发抖,不知道外边刚刚还乒乒乓乓打个不停,这时的惨叫到底代表谁发生了什么惨事?心中不住的求神拜佛,企盼这些惨事千万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二楼的一间中房内,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在门缝里面偷偷的查看着。虽然看不到楼下的情形,但是,那声惨叫的声音他却熟悉。就在刚刚,他还和那个惨叫的家伙满楼追逐打斗呢。心中凛然的他,闪烁着双目,轻轻掩上了房门。
三楼最好的一间上房内,张子剑手提酒壶,仰首倒了一通。忽然听见惨叫的他,顿时一停。右手的袖子轻轻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他歪着头想了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喃喃低语道“好像……终于开窍了”。说完,那月扬省出产的上好青花瓷的酒瓶,就又一次潺潺的流出美酒。
当然,到底有多痛苦,有多可怕,有多么难以忍受……谁,都不比此刻的老雕更有发言权。
“呼……哈……呼……哈”剧痛之下,老雕满头大汗淋漓,左手拼死抓住断开的肩膀,想止住如同泉水般“奔腾”的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那一刻的剧痛,好想让他觉得生命都失去了意义。他惊恐的转动着因为拼命瞪大而酸胀的眼球,看到了一旁轻轻擦拭佩剑的那个“妖孽”——彻头彻尾的“妖孽”。
“你付出了代价,我可以理解为你确实没有听清,那么我再重复一次。”展叶红冷冷的说着,冷冷的看着。好似刚刚那电光石火般的一剑、那冷酷无情的一剑、那直接断掉旁人整条手臂的一剑,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连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四个侍卫,和同样血气方刚的于铁头都不进心头惴惴。
变了。眼前的这个展叶红真的变了。
哪里变了呢?
于铁头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这个展将军平时仍旧和蔼可亲,仍旧平易近人。但是,刚刚那一瞬间的果决;还有现在语言冰冰冷冷的冷酷。都在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一个刚刚毕业,满心“慈悲”的军校士官生。不是那个张子剑大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活菩萨”。不是小五和王龙卒长经常说起的多愁善感的将领……他就是那个一枪挑死马匪头子的展将军!他就是那个拍着自己肩膀告诉自己没问题的展将军!
血腥!冷酷!残忍!但是,仍旧满腔的热忱对待下属;仍旧满目关怀的对待友人。这,才是那个让自己崇拜不已的“妖孽”!不是因为他手中有什么神兵利刃,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散发着凛凛不可侵犯的气势。
“那个刚刚还站在你们中间的黑衣人”于铁头的偶像,又冷冷的开口,扫视了一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淡淡的道“那第七个人,到底在哪里?”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剧痛带走了老雕的一条手臂,更带走了大量的血液和自己的意识。他的脑子渐渐朦胧,但是求生的本性还是苦苦的支撑着,让他继续对“妖孽”恳求道“大人,将军!我真的没骗你……”
“啊!!!”
又是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不过这一次,连于铁头都不忍猝睹,扭过头去,不敢看那已被开膛破肚的血腥场面。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展叶红踏着军皮靴,噔噔的走到已经痛得翻出白眼的老雕身旁。慢慢的蹲下身子,问道“你们这些黑豚,真不愧是一副死士样子啊。可是,我要告诉你,虽然我不是锦衣卫。但是,军人的手段一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为什么?我就算是……要对付旁人,可……终究没有直接对付你!……为……为什么……这么对我!”老雕边喘气便说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已经破损的腹肌,带来一次次锥心彻骨的疼痛。
“哦?”展叶红听到这句话,显然,有些意外“你们竟然不是来对付我的?”
“当然不是!”老雕听了这句话简直是欲哭无泪,紧咬着牙齿,嘶吼的喊着。可,喊完,便又是大口大口的呼吸,以期减轻疼痛。
“身着夜行衣,腰悬利刃,半夜出没,身手……”正说着的展叶红忽然一顿,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的道“确实,这幅身手,比起黑豚的人来。差得远了……”
“我不是……什么……黑豚。老……老子是……黑风寨的二当家!”拼命抬起头,却看到自己的肠子已经散落满地,老雕明白,他已经命不久矣了。他呼呼地喘着气道“老……老子这次,是来做二楼……那个……小白脸的生意的。可,还没见到正主,就先看见了……一个黑衣服……老头”
“黑衣服老头?”展叶红的双眉一锁,左手从老雕的胸前探过去,用力挤压他右臂断臂处的几个大穴。用这些军校课上的东西,替老雕挽回一点即将逝去的生命。
止住了流血,老雕的神色顿时轻松一点。虽然,腹部每一次呼吸还是痛的要死。
“和我说说,你们到底是谁?刚才在做什么?那个老头又是怎么回事?”
老雕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大爷的,老子早知道有帝国军在这里,尤其是帝国军中有这么个“妖孽”在这里,早就逃得远远的了。大哥说的真不错,“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老雕虽然悲痛,可毕竟不想在死前再受折磨,咬着牙,将自己的身份,和刚刚在那年轻剑客房间中见到的异象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
展叶红点了点头,慢慢的站起身子,俯看那满脸虬髯、奄奄一息的山贼。“今日,你确实很倒霉。不过,你并不亏。虽然你不是黑豚的人。但是,我对山贼、马匪等杀人越货的狗贼,手下向来不留情。若有来世,做个好人。”说完,右脚的皮靴立刻踏断了老雕的颈椎。瘆人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都解决了?”直到此时,张子剑才慢慢从楼上露头,身旁跟着脸有讶色的展卓儿。展叶红眉头一展,对展卓儿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展卓儿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对张子剑行了一礼,便回房去了。
于铁头则和另外四个侍卫搬移着尸体。楼上,张子剑微笑的俯看着,嘴型微动,好像在说,“你,终于走过这关了”;楼下,展叶红默默的仰视着,忽然,嘴角一动,两个深深的酒窝就势爬上了脸颊。也是嘴型微动,好像在回应道“没错,我,过了这关。”
忽然,窗外震耳的轰鸣声渐渐微弱,那连天的大雨,终于渐渐变小了。虽然,仍旧淅沥淋漓。张子剑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径直走回房间了。
“先休息吧,这些尸体,明天一早再处理。”得了展叶红的命令,众侍卫和于铁头都答应了一声。于铁头更是满眼崇拜的凝望了展叶红一眼,匆匆跑回房间休息去了。
轻轻碾了碾脚下的血迹,展叶红轻轻的摇了摇头,微微一叹。终于,走过了这一关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五的死么?张子剑那一巴掌么?
想不清,理不顺。
又是深深一声长叹,幽幽的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和天井里。
展叶红拍了拍衣裳,信步走回自己在三楼的中房。只是走到二楼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那青年剑客的房间,深深的望了一眼……
“欧欧鸥!”清晨,一声嘹亮的公鸡报晓唤醒了朋悦客栈的房客们。说是唤醒,可鸡叫声一响,大部分的房门就同时都打开了。那些房客们黑着眼圈,背着整齐的包袱。虽然门外仍旧下着不小的雨,可还是拥挤着下楼。同样惊魂未定的掌柜的,在那一列横陈的尸体旁结算房款。急急的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老板虽然有些心疼生意,却同样眼巴巴的盼着所有人都赶快走光。自己赶紧在店里面做两场法事,驱邪避灾。可盼来盼去,都没盼到那些帝国军的身影。同样顶着黑眼圈的老板,好似一刻望夫石一般,望眼欲穿的站在楼梯下面。
“哎呦!这不是梅大掌柜的么?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掌柜的闻声回头,一下子便见到了高升镇上叱咤风云的人物——高氏一族的族长。那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笑盈盈的踏进了朋悦客栈的大门,还没来得及继续寒暄,便看到了血淋淋的一地尸体。
“啊!!!”一声惊呼,跟在高员外身后的威武镖局的趟子手们立刻冲了进来,将高员外团团护住。但,一见那满地尸体,尤其是一个断臂、开膛的尸体时,还是有不少趟子手弯腰呕吐起来。
高员外渐渐地定下了心神,这才向梅掌柜的问起“梅老弟,这是怎么啦?”
那梅掌柜的摇头苦笑道“唉,还不是我们这店里住进了几位帝国军的军爷,昨天晚上干掉了一群黑匪徒,为民除害了呗。”
“哦?”听到梅掌柜的有些诉苦的话,那高员外却有些意动。他回过头,看了看刚刚吐完的管家,两人对视的点了点头。同时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高员外正要去伸手唤过拿着礼盒的家丁们,忽然听到梅掌柜的高兴的喊道“哎呦喂!我的军爷们,昨晚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