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五更天……乱
夜，窗前树影婆娑的摇曳，伴着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出一曲自然之乐。虽然窗外依旧大雨轰鸣，可房内却有一种别样的静谧之感。在那乐曲的伴奏下，让人心头安详。
此刻，躺在柔弱的大床上。睡不着的展卓儿正盯着黑暗中的房顶，两只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一眨的散发着温柔的光。“你还担心什么呢？”凤姐临别时候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你没和我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可，我还看不出来么？”
“那……那你看，他对我……对我……”
“这个我可就不敢乱说了。”凤姐那掩嘴轻笑的模样，即使是脑中残存的回忆，依旧是风情万种。“要记得，你不需要学谁，其实，你本就很美。他如果真的喜欢你，绝不是因为你像别人。能，且只能是因为，你是你。”
“我……是我？”
“没错，展卓儿，完颜卓尔。我的好妹妹，祝你幸福”
幸福么？刚刚喝下展叶红端来的姜汤，展卓儿此时应该是觉得幸福的。幸福很难得么？不知道，反正他的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温情的话语，一个亲密的动作，都在展卓儿心里绽放出一朵朵开心的花儿。甚至让她对部族和亲人的思念都减淡了。如果，那还不是幸福，什么又是幸福呢？
双颊还带着红晕，展卓儿在被窝里面偷偷笑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如今早已过了三更天，她却是全无睡意。翻来覆去良久，终于，她一赌气将锦绸的被子蒙到了头上，不再出来了。
掌柜的已经熄了灯，看着店小二和其他的伙计将大厅重新收拾干净，这才打着哈欠关上大门回到了后院去休息。
展叶红在三楼的栏杆旁悄悄的“看着”楼下的一切，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两条健壮的臂膀交织着叠放在栏杆上，支撑起颀长的身躯。在黑暗中，默默的定格着姿势。他真的是在看着么？或许只是眼睛的方向在那里罢了。他的思绪，这几日可曾有片刻离开那阴阳相隔的亡魂么？
“小五……”嘴中喃喃的低语，窗外噼啪的呢喃。如此静谧，如此安详。没有刀光剑影、远离阴谋截杀。这般日子，为何你却离我们而去呢？静谧中，略微有些潮湿的空气加重了走廊内的阴冷。他轻轻耸动了一下肩膀，让刚刚换上的干爽衣服向上靠一靠。
雨水噼啪的打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时间伴着自己搏动的脉搏一跳一跳的流逝着。慢慢的，失焦的双眸慢慢的明亮，慢慢的放出慑人的神采。
“慢慢来，慢慢来”他的指尖慢慢的在木质的有些腐朽的栏杆上划着道道。眼神微微的闪烁着、激动着、凌厉着……
“将军”一声轻呼，一切复归平静。展叶红轻轻晃了晃头，直起了身子。看了看身旁有些诧异的于铁头，对他笑道“我没事，只是睡不着。你怎么不去二楼睡觉呢？”
“唉，张大人那些个侍卫，呼噜比我都响。每当睡着的时候，我都以为外面战鼓擂起来了，一激灵就醒。实在是没办法了。”于铁头脸上还挂着深深的倦意，确实是掩盖不来的。
展叶红点了点头，略一沉思问道“刚刚你去接人的时候，看着王龙怎么样？”
于铁头一愣，随即又想起了那件凶案，便道“王卒长倒是没什么，还是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能吃能睡，也能跟我们开玩笑、骂人。只不过，身边的人都不敢提‘五’这个字。平日里就连报数也都是含糊一声就过。一旦提起‘五’，王卒长便会黯然神伤的。我们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展叶红听了，轻轻叹了口气。口中喃喃自语“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虽然他们平日里互相争吵、挤兑的厉害，可……终究还是有那兄弟情深啊。”
“陪我喝两杯如何？”展叶红忽然拍了拍于铁头的肩膀，后者想都没想便拼命地点着头。酒，对于这个常年在深山里的小伙子，诱惑力实在不小。
“我靠！你们喝酒居然不叫老子我！是何道理！？难不成要等我到京师里面扣你们的军饷不成！？”破锣嗓子忽然在静静的走廊里面响起，于铁头条件反射似的一个立正。单手护胸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回道“标下不敢！”粗重的回声，在空旷的大厅内阵阵回回、嗡嗡作响。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真的有鬼敲门这么一说么？恐怕没几个人见过，更遑论害不害怕了。不过，深更半夜，忽然在头顶一声大喊，却绝对会让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听者心里有事，而且不是好事。
“别整这些没用的，老子就是来蹭酒的，赶紧给老子搬出来。快点，哎呦，展老弟，你今夜也睡不着吧，哈哈，陪我张某人喝两杯吧……”楼上张子剑和展叶红正勾肩搭背的劝着酒，楼下，正蒙着面想要动手的老雕等人却是浑身战栗、冷汗直流。
人吓人、吓死人！
六个蒙面大汉刚刚从一楼后面的通铺上摸索过来，两个粗重的声音偏偏就在这时炸响。放任谁也都会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过了良久，楼上的粗重喊话渐渐变小，好像已经回到了屋子里。老雕才长出一口气，解开面上的黑布，擦拭着汗液。一边擦一边在心里咒骂着半夜扰民的那些家伙。在原地听了片刻，确认再无异常。他才对身后的大汉们招了招手，六人蹑手蹑脚的爬向了二楼。
四更天，房间里的烛火大多已经完全熄灭了，毕竟出门在外，休息好很重要。可还有一间房间亮着灯，唯一亮着的一盏……偏偏就是老雕等人的目标——那个青年剑客。
老雕等人无奈，在门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窗下蹲伏着身子，企盼那房内的青年珍爱生命，早点休息。毕竟，迷香不是弯刀，可没有一击毙命这一说，从放药到生效都是要时间的。
而时间，正在分分秒秒的流逝过去。枯燥的静，虽然有噼啪的雨声，和偶尔从其他房间内传出的已经减弱的呼噜声，还是静的枯燥。老掉等人早已快磨光了耐心。要不是还忌惮着他们大哥叮嘱不准闹大的话语，早就一脚踢开房门冲杀进去了。
好几次，老雕都想站起身，先刺破窗户看看再说。可每次都放弃，毕竟，现在看了也没用，万一引起屋内人的察觉，更加不美。
终于，在枯燥的等待中，外面传来轻轻地、几乎不为人察觉的打更声，清脆的敲打声响了五下。五更了！
“呼”的一声，屋内的灯火骤然熄灭。老雕等人紧皱的眉毛，终于舒展开了。“再等等，一会儿就让这臭小子尝尝迷魂香的滋味。”正当老雕和手下交代着事情，意外发生了。脸前紧闭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正手把着门扉的一个蒙面人，看着门外同样黑衣蒙面的六个大汉顿时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地。双方都是诧异，眼前的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不过，这份沉默仅仅维持片刻，便被老雕的一声轻哼打破了。不管这人是不是那青年剑客，此刻被发现了行藏，注定不会善了。既然如此，还顾忌什么？
他猛的发力，双腿因为蹲伏时间过长，有些麻了。他只能双手向那黑衣人的双腿抱去。他清楚，身后还有他的手下，一旦他突袭得手，那些手下会立刻扑到那黑衣人的身上，彻底将他制住。
如意算盘，却终究没能成功。好像眼前一花，那黑衣人的身形顿时便在房门外三步了！老雕也顾不得吃惊，轻轻吼了一声“上！”六道粗黑的身影便纷纷扑上。不过，脚步声都很细碎，这些常年做着半飞贼半山贼营生的家伙，轻身功夫还是相当了得的。
几乎就像几只老鼠爬过一般，七道人影竟无声无息的在走廊里面展开了追逐。那有些纤细的身影闪展腾挪，没有与对手硬碰硬，就凭借一身轻巧到诡异的功夫，片刻便跳到桌椅规整的一楼大厅里面了。
那六个大汉也不含糊，沿着楼梯扶手，依次滑下。看着老雕一摆手，便呈半月形将那纤细人影围在中间。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付我？”那纤细的黑影低哑着嗓子言道，声音却似一个苍老的老者。听得老雕一愣，他随即也低哑着嗓子厉声道“你又是何人？那房间里面的青年剑客呢？”
对方没有回答，反而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老雕也不再多问，只是随手拔出了腰中的单刀。七柄利刃都在黑沉沉的大厅里面闪着微弱的青光，散发着丝丝寒意——一触即发。
“又是你们！”忽然从楼上传来一声大喝，一下子打破了客栈内的平静。七人都抬起头看向天井上方，从三楼露出来的那个英俊的脸庞。
“就是他们么？”张子剑和于铁头随即也出现在展叶红的身后。展叶红轻轻点了点头，朗声道“对我真是如影随形啊，杀了我的人，抢了我的兵刃还不算，今天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展叶红随即一声冷笑，看着楼下茫然不知所谓的黑衣人。
拔出佩剑，看了看身后的张子剑。两人都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对身后的于铁头言道“保护张大人，不得擅离，吹号角！”
顿时，凄厉的牛角号陡然从于铁头处传出，瞬间响彻整个客栈上下。一盏盏灯全都亮了起来。
“朝廷帝国军缉拿要犯！无关人等紧闭房门，不得外出，否则以通敌论处！”一声大喝，展叶红形如大鹏展翅，一下子便从三楼的楼梯处一跃而下，直取老雕！
混乱，从这时开始。老雕本想无声无息的取了钱财便走。却忽然碰上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正打算干掉这个“老头”解除后患，却忽然间惹出了帝国军，而且好像还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真是点背、点背至极啊！
展叶红原本和张子剑等人正在喝酒，却听见屋外忽然传出一阵轻轻的莎莎声。很轻，很细，却逃不过这几个老兵油子的耳朵——那是脚步。张子剑和展叶红所见略同，立刻便带着兵刃出门，一下子便见楼下众人全都身穿黑衣，带单刀。
展叶红受袭不久，这群人又是和原来同样装扮。此刻还岂会做别的想法？“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一刀力劈华山，老雕架起的单刀竟被这一剑劈的豁口。他踉跄几步退后，虎口还隐隐发痛。江湖上一个并不算入流的山贼，对上大燕帝国军校首屈一指的高材生，胜败有什么悬念么？
“点子扎手！扯呼！”老雕心中有数，自己绝对不会在这里讨得了好。死拼到底那是傻瓜，留得青山才是山贼。他顿时也放弃了那青年剑客手里的银子，立时便想撤退。
“想走？走得了么？！”展叶红收起佩剑，负手而立，他身后的二楼楼梯上，顿时亮起一排油灯。四个顶盔挂甲的侍卫已然持刀在手，步步*近。
“留下一个活口，其他的，都做掉！”三楼，张子剑打了个哈欠，随意的摆了摆手，又拍了拍于铁头的肩膀。便自顾自的回到房间喝酒去了。
展叶红闻言，嘴角轻轻露出一丝笑意。经过这几日的痛定思痛，他早就不是几天前那个莽汉了。他是军人，而且是军官。单挑群贼自然潇洒豪迈。可，聚集力量，泰山压顶才是他应该坚持和坚守的“王道”！
“杀！”一声大喝，他手中的佩剑再次出手，依旧直取老雕。他身后连同于铁头在内的五个士兵也都呼喊着冲杀下来，加入战团。于铁头等人都是用的军中惯用的短厚佩剑，五人依照军中惯例，自动结成阵势，步步为营。将众山贼紧紧套在身前，丝毫不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展叶红一人独取老雕，自是要生擒他。另外五人则毫无责任，剑剑致命。那群乌合之众，如何比得上张子剑和展叶红都赞赏有加的百战精兵！再加上人数相等……等一等。正在交战的展叶红也忽然发现不对。虽然场面已经被自己一方压制的一边倒，那群蒙面人已是个个带伤，还有一人已经倒地生死不明。可是，刚刚他明明看见有七个黑影，此刻怎么只剩下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