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财承诺的三万人垫底,杨秀松了口气,剩下来的七万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再说又不是全得从成都府中抽人,巴蜀之地这么宽一个区域,没道理就由他成都府一府承担。
可谁叫现在的蜀王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呢,这些事情难道还让蜀王殿下亲自来处理。
曾经许多人都眼红,蜀王从不管事,只知享乐,成都府的杨秀就成了名义上的蜀中第一高官,可是现在杨秀却宁愿是蜀中最小的官,这些烦心的事就用不着他来*心了。
还好宋财一口就应下三万精壮,也算得上是给了杨秀一个很足的底气。
宋财应得这样干脆,口气中还泄露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眼下米教残余能召集拢来的,绝对远远不止三万之数。杨秀心中的计划稍稍变了变,决定再试一下,米教中的人越多,在佛门信徒中强行征丁引起的反弹和不满就越小。
现在皈依佛教信仰的人虽然已经放弃了敬香叩拜道家神仙和习惯,却不意味着同时也放弃了历来抽丁征兵都由米教承担主要份额的习惯,更何况陛下还有旨意,信佛的,耕种僧田僧林的,护寺的,都不在抽丁征兵的首选名单中,除非,其他人都被抽光了。
在他们看来,遗弃米教和放弃对道门的信仰是一回事,米教出人出力帮大家应付官府的抽丁派役,那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所以杨秀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肯轻易去碰这个马蜂窝,被叮成猪头自己一个人痛不说,还会严重损伤他儒雅高洁的形象。
宋财无意泄露的口风,又让杨秀看到了另外一线光芒耀眼的希望之光,那就是另一个米教留在成都府中的小头目,府军中的李燮李校尉。
宋财答应凑三万人,并不代表李燮,杨秀不信在李燮的掌握中,那些隐藏在民间或山林中的米教子弟,跟宋财手上的就完全是同一帮人。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派系,大派中有小派,小派中同样有不同的山头,宋财原属米教排帮,李燮却是出身青城观,后又投入军中,这两人就真的没有各自独立的势力和人马,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杨秀自然不会相信。
“备轿”,杨秀对小吏说。
“府尊这是要去?”小吏有点纳闷,这难题不是已经有人帮着解决了,大冷的天,说不定还会下雪,这又要上哪。
“府军”,杨秀对手下总是保持和颜悦色,却不代表他做每件事都要给手下解释清楚,小吏显然是被杨秀长时间来的平易近人给宠坏了,忘了应该有的规矩。杨秀想,到是可以让这个不开窍的家伙去军中锻练锻练,学机灵点,否则放在身上迟早是个祸事,米教都散了,再留个这样的人似乎已经没有多大必要。
小吏全然不知自己的前程已经就在简单的一问之下,被府尊给作了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安排,还在不解地看杨秀,却看不出杨秀有解释的意思,只看出府尊脸上的笑意已经越来越淡,才放弃了问个究竟的想法,跑到外面门房去唤轿夫。
也不怪小吏试图用疑问来打消杨秀出门的念头,到达府军驻地外时,杨秀坐在轿中捧着暖炉,到是没有多大感觉,小吏却脚下扑哧扑哧的响,两只靴子里全是融化了的雪水,浸得十个脚指头都好象长在别人身上。
难道真要打府军的主意,小吏心想,真要把府军都拉出去充数,这成都府交给谁来镇守,若非将巴郡中护卫着蜀王的亲兵调过来。
府军不象边军和镇北侯李世民手下的军队那样严谨,却也还保持着军人的基本*守,营门处一队小兵拦住了杨秀的轿子。
杨秀没有摆谱,脚尖顿了顿示意轿夫落轿,捧着手炉踩进雪地里走进大营。小兵就算不认识杨秀,也看得出杨秀身上的官袍,行了个军礼大声说:“府尊,都尉不在营中!”
杨秀笑笑:“我找李校尉,李燮李校尉”。
小吏愣在雪水泥泞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一趟跑来军营,居然是找那个道士不象道士府兵不象府兵的李燮。
轿夫们没有资格进入军营中,小吏现在充当的是随从的角色,却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杨秀进去,好在进了军营后,地面碾压得很结实,积雪也扫得干干净净,不用再踩在泥泞中那样难受。
初冬这场雪把气温狠拉下了一截,雪虽停了,气温却没回升,在营地驻扎的这片区域中既没树林遮挡,也没高房阻拦,冷风一马平川从低矮的营房顶上刮过来,小吏缩了缩脖子,佩服杨秀这时都还能保持沉稳的气度。
府军大营正中的空地上却跟天气截然相反,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大头兵们丝毫不惧寒冷,在*场上围成一个大圈,大圈中间两个长满键子肉显得凶气十足的大汉,赤着上半个身子在打斗。
圈边最热闹的地方摆着一张小几,几串肉好和一些零碎散钱堆在几上,却是拿场中打斗的两人在作赌注。
杨秀也没惊动任何人,这些兵们都全神贯注在看场中的打斗,更不会注意到身后有人走来。杨秀搂着精致的陶制手炉,就站在圈外颇有兴致地看,好象前来这里也没什么目的,纯粹就是看看这里的景观。
小吏冻得直的哆嗦,缩头缩脑地借着人群避开冷风,也忘了替杨秀通报和去寻李燮。
冷风没有直接吹到身上,到是稍好了些,小吏这才有心思朝场中打量。
场中打斗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他们要找的李燮,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象只下山猛虎一样盯着对手。见对手绕来绕去转圈子就不出手,李燮大吼:“不痛快!不痛快!多来几个!”吼着左拳一挥,对面士兵向右一躲,正好迎上李燮击过来的右拳,被一拳击飞数丈落到放着钱币的小几旁。
围观的士兵们轰地喝起倒彩,小几一侧两个小校模样的兵士却高喊着“大哥赢了!大哥赢了!”,一边将几上的钱财划拉进怀里。
“一对十,压一赔十!来不来!”李燮在场中大声嚎叫,却是一片嘘声,无人理他。两小校走到李燮身边,一人捧着钱币让李燮看,另一人将手中的衣袍披到李燮身上。
“姓李的,跟我们打!也不要你一赔十!一赔五就行,敢不敢!”六个全副武装连头盔都戴得严严密密的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拳头粗的大木棒,掀开身旁的士兵走进场中。
李燮双肩一抖,将衣服抖落在地,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整齐的牙齿,象只冷酷的野兽,对着身边两名小校大声道:“看大哥与你们报仇!”
围观的士卒一起喝彩。
士卒们显然对这六人没有什么好感,喝声全是在给李燮加油。杨秀和小吏都从六人身上齐整的盔甲看出,六人不是与这些士卒一伍的,而是都尉的亲卫。
大隋朝每个都尉身边的亲卫,都是从先皇杨坚亲率的精兵中选拔出来的,除了负责贴身保护各地都尉外,还担负着监视的任务,所以对都尉以下的军官和士卒都总带着一种轻蔑的态度,并且常常狐假虎威地勒索和打骂低层士兵。
两名小校捧着钱币拿着李燮的衣服走到场边,四只眼睛血红地带着仇恨望向走进场中的六人。
李燮舒展了一下双臂,大声道:“来吧!”说叫别人来,却是如猛虎般扑向六人,只听到一阵拳头击在盔甲上的闷响声,已经有两名亲卫被打得倒在地上乱滚,脸上血肉模糊,李燮的拳头竟隔着头盔把这两人打了个满面开花。
剩下四人齐声大吼,四根*的木棒一起向李燮头上击去,李燮低喝一声双臂迎上木棒。四根木棒击到李燮双臂上却只发出了一声脆响,四根*的木棒木屑四溅,被李燮双臂击成八截。
四人惊恐地后退,大声叫道:“你练过道家拳!不公平!”
李燮上前大手一挥,啪的一声把左侧一名亲卫头上的头盔都煽飞老远,亲卫半个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张嘴吐出几颗碎牙,捂嘴痛呼。
“不公平!知道不公平还敢来惹老子!”李燮另一只大手又抬起,四人急忙后退,狼狈不堪,李燮哈哈大笑,对刚才头盔飞出的方向喊道:“扔过来!”
一名士卒拣起掉落的头盔扔进场中,头盔贴着地面滚到李燮脚下,李燮脚尖一挑将头盔挑到手中,扬起右拳一击,一声破锣般的响声,精铁打制的头盔被李燮一拳打得凹进去一大块。
“滚!”李燮吼了声,六人一起跑出军营。
双拳在空中虚击两下,李燮大声道:“我们武人,功名只在刀枪上取!镇北侯北上抗妖,要想搏富贵的,就跟我北上!”
几名离李燮最近的亲兵笑道:“李校尉,你又偷酒喝!我们是府兵,哪能轮到我们上战场”。
“球!”李燮道:“这次要从我们府兵中五抽一,不信,你问问杨府尊”,说着李燮伸手指向杨秀。
虽然在这种场合中被李燮这样指着不太礼貌,杨秀却是心情大好,军营中也不摆他那儒雅的气度了,学着大头兵豪爽地笑道:“正是!某便是来寻李校尉挑选勇士!护我大隋边境!”
征兵一事是机密,想从府军中抽人更是杨秀心中的隐密,尚未对任何人说过,不想这李燮却是一语道破。
杨秀早就听京中友人谈起镇北侯与道门中人来往密切,而且也和李燮一样宣称同为道家太上老君后人,上次李燮进京,不知怎的两人就碰上了,还翻族谱认成同族同辈的隔房兄弟,现在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杨秀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