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国军到来第一天晚上的会面结束之后,军地相安无事,潘调元的部队真不是盖的,自从约法三章通告出来后,直属连队除了早上出*训练,偶尔会经过村里,其他时候都是在村外的驻地搞训练,修工事,另外三个营除了营长和通讯兵偶尔会出现在村中,其他时候都是在前线阵地上。而刘家潭和雷村的老少爷们也没有食言,每天上阵地协助修工事的青壮后生两边都有好几十个,而且自带干粮和锄头,扁担箢箕,挑土的挑土,抬木头的抬木头,挖战壕的挖战壕,在国军工兵的指挥下,在阵地上干得热火朝天,这场景类似于解放后全国各地大肆兴修水利的情形,把个潘调元乐的合不拢嘴。按照这种速度,他有信心在一个月修筑出一个牢不可破的坚固阵地,但是他忽略了日寇的飞机大炮的勇猛,这也为他的牺牲埋下了伏笔,毕竟前几次大型战役,其他国军队伍可是吃尽了苦头。他这个没有与日寇打过交道的人最终吃亏也在所难免。
过了几日,刘尊第见领回的枪支在刘志刚的带领下,几个后生也使得有模有样,便考虑尽快再搞些枪回来,把一些放下锄头、扁担的后生武装起来,“手中有枪,心里不慌”,这是硬道理。其实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早在1927年“八七会议”上提出“枪杆子里出政权”的著名论断,只是他们这些人没办法知道而已。
晚上,刘尊第躺在床上思考去岳州城搞枪的事,堂客(方言,老婆)轻轻捅了捅他的手臂:“老倌子(方言,老公),跟你说个事,你看志娴妹子今年都快满16了,是不是该给她找个婆家?”她想起那次看见女儿注视挂名外甥背影的事,便跟刘尊第提了出来。
“我一大堆的事要*心,其他的事莫烦我咯,你是她恩妈(方言,妈妈),你*心就可以哒;再说,你问过她自咖(方言,自己)的意思么?”
“她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崽,再说妹子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当伢娘(方言,父母)的当然都要*心咯。”
“好咯,好咯,你先问哈它自咖的意思再讲咯,不早了,先睡吧,明天我和刚伢子还要进城了。”
而两夫妻谈论的对象——他们的女儿刘志娴此时也是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今天跑去看志刚和志忠他们几个搞训练,拿枪、端枪、瞄准以及上下刺刀都已经象模象样,差的是实弹射击和战场上的实战了,可子弹精贵得很,可不能现在就直接“突突”在木制的瞄准板上了,等他们熟练了,148团警卫连的兄弟准备过两天再教他们如何拼刺刀。其实在她看来,凭志刚他们几个的底子和身手,拼刺刀应该是冒得好大(方言,没有多大)问题的,甚至是她自咖也可以,她很自信,毕竟,她是他伢老子(方言,爹)——刘家潭族长的亲传弟子撒,在刘家潭身手高过族长的可还冒得(方言,没有)人哦。
她的脑海里都是志刚哥的身影,这段时间她老做梦,梦中的对象都是刘志刚——这个从小与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并不知道刘志刚的身世,她也没见过她的姑姑,却不知他与自己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每当从梦中醒来,她都觉得心里很甜蜜,她不知道表哥是不是和她一样,会不会也梦到她,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她是不好意思去问刘志刚的,她把自己的感觉深深地压在心底,她想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她就不管不顾了……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又翘起了两个小酒窝,她希望每天都能看到表哥,那矫健的身影已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头,却不知此时她的双亲也在讨论她的终身大事,她带着甜甜的微笑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我们的主人公刘志刚也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想起明天就要和舅舅一起去岳州城,思绪实在无法平静,这些天的经历在他脑中一一流淌,就像做梦一样。耳边似乎还在回想着为民哥教的那首诗,要他勇敢的拿起枪,这不果然他就拿枪了,还是一长一短两把枪,他把那把驳壳枪还是藏在溪边的山洞,没人注意时他就偷偷跑过去,将那黄澄澄的子弹倒出来,又一颗颗按回去,时不时瞄一瞄,又乐呵呵地傻笑一下,就像捡到宝一样。
他想起了为民哥,他走了好几天,不知道他怎么样,安顿下来没有。徐为民写给他的信他看了,内心里真的很感激,徐为民就像他的哥哥一样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他是多么渴望有一个这样的亲哥哥。
他想起了外公,那个对他溺爱有加,却不惜放弃女儿的老人,他的内心始终无法猜透外公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了自己一个“野种”,而放弃亲身女儿,换了是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
他想起了那个牺牲了的“妈妈”,正是由于她的成全,才有了今日的她,她甚至在想,以后有机会到平江,他一定要去她战斗过的地方拜祭一下她。
他想起了自己的亲身父母,他们为什么会不要他,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是否仍活在世上,如果是,那又为什么不来找他。
最后他想起了刘尊第——舅舅,自从上次将自己的身世坦言之后,他们之前再无隔阂,他觉得舅舅其实很和蔼,只是因为舅舅有一个族长的身份摆在那里,使其不得不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他甚至想,如果舅舅就是父亲那该多好啊。
他唯一没有想起的就是志娴表妹,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甚至产生交集,这不是他的错,却是刘志娴的悲剧,命运就是这样,造化弄人……
夜已深,该进入梦乡的早已进入梦乡,不想进入梦乡的也被现实所迫,不得不进入梦的世界……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向刘家潭时,村外已想起了嘹亮的军号声,这是148团直属连队出早*的号声。不大一会,就见一列列整齐的队伍,喊着“一——二——一”的号子从村头经过,刘志刚羡慕极了,他老早就起床坐在路边不远的麻石上,这几天一直钉在这里,为的就是看这些兵出*,他想象着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跟那些人一起保持着整齐的步调,喊着响亮的号子。好像这个年代不流行出*拉歌(题外话)。他看着他们经过他前面不远处的大路,嘴里不住的打哈欠,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吧。“幸好现在不用放牛了,待会回去补个回笼觉算哒。”他自言自语道,忽然又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今天不是要去岳州城吗,这会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咦,舅舅好像也没有说今天啥时候动身哦,他该不会把我撂下自己一个人去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进城哦。”他拍了拍屁股,一溜烟地朝家中跑去,路上碰到几个起得比较早的大叔大妈,连招呼都没打一个,那些个大叔大妈都觉得很奇怪,这个伢子今天怎么象变了人似的,风急火燎的,都摇摇头,各顾各的去了……
话说刘志刚一口气跑回家,见舅舅刘尊第在院子里已打完了一趟拳,他赶紧将毛巾递上:“舅舅,擦把汗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尊第可是第一次享受外甥的服务,他知道自从两人敞开心扉谈了一次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亲情,他养育了刘志刚16年,就像亲身儿子一样,他多么希望刘志刚当着他的面叫他一声“伢(方言,父亲)”,但是他知道,现在是不可能的。两人关系的改善也让他的话听起来不那么严厉了,偶尔像这样从嘴里冒出一句看似责骂,实为欣慰的话语。
吃早饭的时候,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开了。“你又跑去看潘长官的队伍*练了?”
“恩”,刘志刚嘴里含了一口饭,嚼了嚼说道:“舅舅,你别看他们出*人少,那气势真的带劲,我要是什么时候也有这样一支队伍,那该多好”刘志刚发出由衷的感叹。
“你的那几个人呢,你不是也带着他们在搞训练吗?”刘尊第也不含糊。
“舅舅,光他们教的那几下,我们没多久就搞明白了,无非就是上上刺刀,拉拉枪栓;再说,拼刺刀还用得着他们教吗?不瞒你说,外公的苗刀我都能使,何况是那种带槽的刮刀(指刺刀,他个人的认知),我的匕首,在人堆里照样来去如风”
“刚伢子,你怎么越大越冒得出息了,不记得我以前教你的,‘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每种刀都有其自身的优势和特点,你莫以为你有好嬲塞(方言,了不起),你要是个咋(方言,这个)样子,那我今天就不带你克(方言,去)城里了,你就在家给我好好地练习哦寺(方言,如何)用刀。”刘尊第有点发火了。
刘志刚赶紧认错,虚心求教,把个刘尊第又哄得老怀开慰。
吃过早饭,刘志刚终于满怀希望地和刘尊第一起踏上了奔赴岳州城之路,开始了他们的买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