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鹞子山的谢癞子被岳州城的“周有财”*着演了一出“火烧鹞子山”的戏码,而“周有财”也被韩元度*着演了一出舍命剿匪求升官,官未升成遭戏耍的闹剧。之后双方都较着劲,欲给对方再来一次更猛烈的打击,只是“周有财”心里对韩元度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刘志刚仍带着他的那几十号人死命地搞训练。这日,刘尊第想起上次去雷村时,世平爹说的事,便让志娴叫刘志刚回家,商量一道去雷村。
“志刚,上回我们克(方言,去)雷村时,世平爹讲普济寺慧明师傅要我们得空过去一下,我看今天我正好要找世平爹商量秋收及卖粮的事,要不今天一起克,要得不?”
“冒(方言,没有)问题,我来时已交代志忠他们,直接去修碉堡的地方帮忙就可以的。”
“那我们早点动身,早去早回撒。”
“伢老子(方言,父亲),我也要克。”坐在边上的志娴插话了。
“你克搞么子(方言,你去干什么)?”刘尊第不解。
“你们不是要到普济寺哦,我好久冒克(方言,没有去)玩过,我一路克耍哈子(方言,我一起去玩一下),要得不咯?”志娴抓着其父的袖子摇了摇,十足的小女孩样。
刘尊第平时本就很少关心刘志娴,不是他重男轻女,只是他身为族长,事物繁杂,没有太多时间而已,想想今天也确实不是特别忙,也就同意了。
三人花了大半个时辰,赶到了雷村。一路上,志娴就像从鸟笼里放出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尊第见了直摇头。志娴心里别提多快活,她走在林间道上,拉着刘志刚一会问东,一会问西,把个刘志刚问得晕头转向的,还要陪着笑脸,不能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否则,志娴就会把手枪的事情说出来。其实,志刚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秘密相对于上百支长枪都能搞回来的刘尊第而言,实在是没有必要去保守。而志娴正是抓住了他的这个软肋。
志娴一边走一边望着自己身边的人,那是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啊。高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双眼,黝黑健壮的肤色,加上唇上那细密的绒毛(小年轻的还不能称之为胡子),每一样都是那样的迷人。每当午夜梦回,想起表哥的音容笑貌,她就止不住心里摇曳着。今天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本想探探表哥的口风,可伢老子始终也伴随在左右,羞涩之心使她无法开口。
可怜的榆木疙瘩刘志刚,却一直未曾明白表妹的心。试想,如果一个女孩子不是对他动心,怎么会一直缠着他,粘着他说话,希望通过言语交流拉近彼此的心呢?可怜的榆木疙瘩刘志刚,始终未曾明白表妹的心,当后来志娴抓住机会向他表白时,他竟然没有勇气去接受她的爱,这也造成了刘志娴的人生悲剧。
世间的事,尤其是爱情,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悲剧,一种喜剧。恩格斯在评论拉萨尔的剧本《济金根》时说:悲剧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刘志娴将来的悲剧之源一在于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刘志刚也应该是喜欢她的;二是在于这个社会仍然承受着封建社会思想的严重桎梏;三是在于她所处的环境与她理想中的社会现实是有严重出入的。
现在说她的悲剧还有点早,回过头来说,刘尊第带着二人首先去世平爹家里,与世平爹商量好先将余粮留出一部分以备148团不时之需,另外就是秋收之后再转卖新粮的事情后,谢绝了世平爹和雷娭毑留他们中午吃饭的邀请,径直前往普济寺。
到了普济寺,开门的小师傅听见刘尊第说自己是雷村的族长,前来拜见慧明禅师的,连忙双手合什,说:“几位施主请稍后,我先去向师傅禀报一声。”
一会,在这个小师傅的引领下来到正殿,在正殿如来佛祖塑像前的正中蒲团上,一位长眉长须,头顶戒疤,七十开外的老和尚正在打坐,就是慧明禅师。慧明禅师以前大家都见过,于是双方行过礼,都一起在正殿的蒲团上盘坐下来。
“刘族长,上次,意欲与族长一唔,恰逢归义街做水陆道场,无缘得唔,今日光临敝寺,老衲荣幸之至。”
“慧明师傅客气,还请慧明师傅明示,前次相约,所为何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前些时日已有预感,大限将至,故想就一些事与族长做个交代,也好了却凡尘俗世后,早日往登西方极乐,以证佛果。
“大师说笑,大师康体安泰,平素又广施佛缘,生平惠人无数,怎会……”
“我本大千世界一浮尘,来日往归尘世中,不出三界外,仍在五行中。无需忌讳。”
“大师,尊第受教。”刘尊第双手合什,朝慧明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无妨,我等诚心礼佛之人,死亦是生,佛心远离皮囊而已。今日,我就与族长实说:自日本人民国廿年侵入东北,我就担心其欲壑难填,中日之间难免一战。事实已证明,日本人侵东北、掠华北、扫华东,大有亡我泱泱中华之心。我自知已无能力,但仍心忧五内,仍想为我中华尽最后一分力。我往登极乐后,日本人不日也将到达此处,但请刘族长和雷族长商量不要遣散我寺中弟子,让他们为抵御外侮尽一分力。我也曾叮嘱他们平日里研习佛法之余,习拳脚之功,以便他日之需。日本人到处烧杀抢掠,我已要求他们以杀止杀,哪怕他日佛祖降下无边罪孽,也要卫道伏魔,还请不要推辞,拜托了!”慧明禅师双手合什,也朝刘尊第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您这是何苦呢。”
“以佛渡人,以杀渡人,孰对孰错,我心中已有定论,刘族长不必多言,我知你和雷族长已联手决心抗日,我方外之人已无力亲自屠魔,只有留下弟子替我了却心愿,还请族长成全。菩提无树,明镜非台。”
“大师风尚必为我等楷模,还请大师受我一拜,我等必不负大师所托,与贵弟子一道奋勇杀寇,降妖除魔,来日三柱清香,必祷告于佛祖像前。”刘尊第说完,朝慧明禅师伏身而拜。
“好,我心已安。另有一事,还请族长回村后告知村民,原来每年一度的八月香会,今年我已不准备举行,我欲与弟子一道在寺中连颂七天经文,为多年来枉死于日本人刀下之无辜亡灵超渡一番。原本,早就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拖到今日。然则今日后事已交付于族长,我就可以安心做完法事,静待佛祖相召。”
“慈光,你去通知几位师兄弟到正殿来。”慧明禅师对侍立一旁的小和尚说。
片刻之后,另外六位年纪稍大的和尚随着慈光和尚一起来到了正殿。
“慈恩、慈能你们师兄弟七人从明日起随我一起在寺中做一场法事,七天之后即可去刘家潭找刘族长,施展你们平日所学,他日日本人犯我地界,即与刘族长他们一道举起手中之刀,杀魔成佛。”
“慈恩、慈能……谨遵师父法旨。”
“你们退下吧,慈恩你去我房中将为师的包裹取来。”慧明禅师吩咐大弟子慈恩。
慧明展开慈恩取来的包裹,一张描述高泉山地区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植被物种的图纸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我几十年的心血,我从三十多岁游方至此,便留在了普济寺。往后,走遍高泉山地区,详细勘察,汇出这一幅图,欲献予政府,奈何政府搜刮民生,实非有为之政府,故绵藏至今,惟恐他日匪乱罹祸,故一并交给刘族长。日后,若政府能体恤民情,就请献予政府吧。”
慧明师傅将图纸交给刘尊第,又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全是白花花的光洋,足足有百来块。
“这是这么多年,我寺中积下的一点财产。我等方外之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留给刘族长,为抗击来袭之妖魔用吧。”
“还有一事,我往登极乐之日,如弟子往告知于刘族长,就请刘族长安排将我肉身火化,火化所余之物尽数撒于高泉山上,我愿尘归尘,土归土,永伴高泉山。”
一片“阿弥陀佛”声想起,刚才已经出去的几位和尚鱼贯而入,原来他们都在殿外,没有走远。如今,慧明禅师将所有的后事托付于刘族长,他们理应过来拜谢,加之,听闻师傅不日即将圆寂,心有戚戚然,故全匍匐于地,朝慧明禅师叩拜起来。
慧明禅师看着他们,说:“记住,为师今日所说,他日降妖除魔,无需忌惮,为师会看着你们的,阿弥陀佛……”
从普济寺出来,他们三人心情全然没有来时之兴趣,都默不作声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刘尊第为慧明禅师所托之事而感到心情沉重,这是一份责任,像担子一样重重压在自己肩头。
刘志刚为慧明禅师所感动,原来和尚也会有如此强烈的爱国之心,宁愿弟子们放弃修行,也要抗日,救民族于危难中,这才是真正的侠士风范,想想以前舅舅跟自己讲的侠义之士,原来只有像外公、大刀王五、和慧明禅师他们这种人才是真正具有侠义之心的人,才是侠之大者。他那驱寇杀敌的心愿却越来越强烈。
刘志娴同样为慧明禅师感动,觉得自己一直沉醉于自己的世界,只想着将来与表哥在一起。甚至是来普济寺时,还想着找慧明禅师求个婚姻签,但现在觉得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回家的路似乎是那么的漫长,他们就这样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直到回到刘家潭,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刘志刚在回到自己的房中后,便迫不及待地写下了“驱寇杀敌彰夙愿,河清海晏复中华”两句诗,以后便一直以此警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