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我让乌海安警觉起来。
因为我知道日军之所以吃饱了,也喝足了,都没有再组织进攻,他们就是在等天黑。现在这种形势,只有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才会对他们有利。
按照正常情况下,也不会那么快。现在的国军还是处于神经紧绷着的状态下,警觉性还是挺强的。但是也不会太晚,太晚了会显得特别安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到。日军不会那么没悟性。
但是这些都只是按照常理来推测的,谁知道日军的指挥官,会不会突然抽疯,不按常理出牌!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可不想被日军摸上来把脑袋像拧西瓜那样拧掉了。
天一黑,日军那边便开始又大吵大闹了起来。全然不像是一支要打仗的军队,倒更像是马戏团。此时盛夏没有完全过去,晚上的气温还是挺高的。日军边唱边跳着舞,跳着跳着他们干脆连上衣都脱了下来。他们的舞跳得很难看,特别是一些身材走样得有些惨不忍睹的家伙跳起来就更加让人看了不由得产生了呕吐感。
乌海安一边看一边嘟嚷嚷的:“唱的啥玩意,鬼哭狼嚎的;跳的啥玩意,跟野猪刨土坑似的。”
我一直在看着手上的表,日军从七点钟闹到了十点半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就是唱那么几首歌,而且舞蹈来来去去也就几个动作。但是他们还是像吃错了药似的不觉到腻乎,也不感觉到疲累。
我们这边安静得只剩有人打呼噜的声音了。但是也有很多人实在是不堪对面日军的噪音骚扰,时不时脏言污语地问候几句那些正耍得欢的日军。可是那些日军却一点都不在意,也没有理的意思,只是埋头在他们的自娱自乐中。
等我再看了一眼时间已是来到了十一点半,我实在是惊讶于日军这种自娱精神,还真是到了至死方休的境界了。
已是睡了一觉的乌海安也凑过来看了看我手中的表。这只手表是我从日军手中摘了下来,估计那个日军也是从别人手中摘了下来的。
但是我觉得他不是在看时间,他完全是被我手上的手表给迷住了,他眼中流露渴望,流露羡慕,像在看着一只能让人失魂落魄的海妖,一副十足的中邪的傻样。借着从远处日军那里传过来的微弱的火光,他起码看那手表看足了五分钟。那韧劲,看一沉鱼落雁,倾城倾国的美女也不过如此。
他喃喃地对我说:“这只手表慕青也有一只,以前在学校经常见他戴。我也很想要一只,可是家里的经济条件根本就不允许我拥有这样的一件奢侈品。我央求过很多次慕青,让他给我戴个一两天,那怕是半天都好。可是那家伙就是死都不肯,他说那只手表是他生日的时候,他表妹送给他的。还说,谁想要戴他的这只手表,除非把他的手给砍下来。”
我在静静地看着他,他似乎陷入一片,不懂是悲伤,还是自卑的藻泽中难以自拔。我还不太了解他,可能也永远难以了解他,他是一个太多变的人,多变得让你根本无暇去顾及。但是他的伤感是很真诚的,他不是一个很懂得自制的人,更不懂得隐藏情绪的人。或许前一刻他还是一个怒忿填膺的人,但是一转眼他又是一个懦弱软绵的人;或许前一刻他还在哄然大笑,但是一转眼他又可能在嚎啕大哭了。
我突然也变得很木讷,找不到一字一语来接洽他的这种转变。男人本来就不擅长去安慰另一个男人,无言或许才是一种最好的方式。我把手表摘了下来,递到了他眼前。
他用一种很是迟钝的眼神来望着我,这种迟钝是更是一种不理解。他指了指我,然后又指了指他自己,指划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送给我的?”
我说:“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收回来了,我可不会强迫别人来要我的东西,那不是我的风格……。”。我还没说完,他就迅无可当的把手表夺了过去。当然,还不忘记对我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看着他那兴高采烈到得意忘形的表情,我感觉我成了一个施舍了一颗糖果的大人,而乌海安则是像是一个刚分到一颗糖果的小孩子。他的眼神里此刻也有着仿似儿时遗留的那种天真,与无邪。
手表到了他的手里,而他还在继续被那只手表深深地迷住着。可是突然,那点微弱的光消失了。日军终于消停了,连火把都全都熄灭了。或许他们真的太累了,没到半会,他们那边就一片死寂了,仿佛就全都凭空消失了。打仗本来就是件伤身伤心伤肺伤胆的事情,他们追国军追了一天,那也就罢了,还跳大神又跳了大半个晚上。
日本人又不是青铜器造的,还不累,鬼都不信了。
难道日军今晚没有打算再进攻的意思?要把进攻时间放到凌晨四五点?那也确实是个很好的时机,那个时段是人体机能最弱的时候。那个时候往往能把人打个措手不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日军绝不会再等到日上竿头之时再来与国军决一死战。
我在害怕。但是又觉得我或许只是在杞人忧天,连我都想到的事情,国军们怎么会想不到呢!
天上或许有繁星,可是我看不到,因为被树杆树叶挡住了。林间有风吹过,沙沙的声音,让人感觉如入幻境,让人暂时忘记了危险,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死亡。
我让乌海安再次保持警戒,继续地投入到睡梦中去。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别说我让他警戒,就是让他去偷袭日军,估计他也会傻傻的就去了。并且现在他一戴上那手表精神是亢奋得似灌了八碗红高梁,都恨不得也像那群日军一样手舞足蹈一番。
正当我快要睡了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有雨滴到脸上来了,一滴两滴,接着就跟倒似的倾了下来。旁边的乌海安狂呼一声:“下雨了,快躲。”
傻子才不躲,但也只能把身子使劲的往石头缝里挤。俞静曼和白紫南待的那个地方,没得躲,然后她们都朝我们这边挤了过来。而赵慕青和蓝雨蓝两人就躲一石块下。
我们四个人便挤在了一块大石块下面。看见俞静曼过来,我本来是特意地在我和乌海安之间留了一个大大的空间的。可是俞静曼一点都不受我这特殊眷顾,她就待我边上,使劲地赶着我往乌海安旁边靠去。
我对她们说:“那是特地留给你们的,那个位置不易被雨淋到,要不是见你们是女生,想享受这待遇?求佛拜神都没门,别说门了,就是门把你都摸不着。”
“算了,无功不受禄,你那门把我也不想去摸,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鬼。”
这小丫头,还真是火眼金睛来着,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把戏。
我不太想动,白紫南就在一边埋怨加数落,俞静曼就在旁边挤。她那动作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没什么不当,但是在乌海安的世界里,可真就是暧昧到了极点了。没办法了,我只好乖乖地挪动了。
这雨实在是太大了,有点百年不遇的劲头。打在地上的雨很快就把衣服都溅湿了。不止我们,就连另一边的国军都承受不住这场大雨的洗劫,全都找地方躲了起来。
我们还算是好的了,远处的日军可就惨了,他们全都窝在无遮无挡的石头滩上。四处的水都是往他们那边聚赶过去。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像一群王八似的撇开手脚在那里游泳了。
乌海安还探出头去瞄了瞄,当然是什么都不可能看得到的,到处漆黑一片。但他还是很兴奋,并开心地说道:“淋死这群王八蛋。”
他那一探头,立马就被淋了一头的雨,他很快就缩了回来,并使劲地甩了甩,也甩了我一身。我急忙“哎哎哎!”地制止了他那有失公德心的动作。
他朝我发出表示歉意的傻笑声,笑了几声,突然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哎哟!”
我被他那很是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咋了?被蛇咬了?”
“完了,刚才被淋了,手表可能进水了。”
我听了,很想给他来一脚。很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这手表还比你的命重要呢,放心吧!那是防水的,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好了。”他“哦”地就了我一声。但是黑暗里我还是感觉得到他在死命地在擦拭着那手表。
因为衣服被溅湿了,而且暴雨里还夹杂着冷风,所以便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向四肢发散。我旁边的俞静曼在不由自主地轻微地颤抖着。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身体,但是还是无法停止这种由寒冷带来的神经质的抖动。
我很想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可是我没有多余的,我一脱了,就得光着膀子了。虽然是处在黑暗中,不存在什么不雅观的说法,但是还是得讲究点的。毕竟我旁边还有一个眼里进不得沙子的乌海安。
我靠近乌海安,用双手在他的头上摸索着寻找他的耳朵,很显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双手吓了一跳,他竭尽所能地拍打开我的手。我痛得尖叫起来,把旁边的两女生也都惊着了。
他停了下来,我也终于找到了他的耳朵。我用手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揪了过来。他痛得直呼:“轻点,轻点,耳朵要被揪掉了。”
我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句:“把你的上衣给我脱下来。”
他十分的不解,也十分的不愿意:“啥?都冷死了,还脱衣服?疯了吧你!”
我又往揪住他耳朵的手加了点力,并咬牙切齿地对他说:“脱”
我估计他也痛得咬牙切齿了,但是他还是又蠢又倔地跟我玩着绕口令:“不脱”
“脱”
“就是不脱!死也不脱!”
“驴”
“就是驴也不脱。”
我气得感觉双眼都快要喷出火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