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静曼似乎感觉到我情绪的起伏,两只手死死地在揪住了我的胳膊,在这叠挤的空间里,我难以动弹了。过了半会终于从那种错乱的失觉中沉醒过来,我扭过头去看俞静曼的脸,她的脸上那沾上了泥屑,也晃得有些脏污,但是她的眼睛却很亮,很亮很亮,像一颗永恒的星星。
另外两个人的眼睛却如死鱼一样无神和失魂落魄,刘言和山狐,这两个可称之为粗人的粗人,平时不懂得怎么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他们的感情都是埋在心里最深最深的深处,就算是你用刀子挖都挖不出来。
但是此刻他们却比任何人都更要感到悲伤,他们不说话,也不痛哭,也不流泪,只是很漠然,漠然中带着落魄,那就是他们悲伤的标志。
我的心像有千万把刀在深剜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有炮弹击落在头顶的泥土上,我们感觉到头顶上的泥土是一阵的晃动。还好我们之前便在上面堆放了许多的大石块,那些炮弹落下来的时候,只是炸着了上面的石块,不然,那些炮弹已经把我们头顶上的泥土都刨开了。已经有至少五发炮弹落在了我们的头顶上,我不知道,那些石块还能顶得住几发炮弹的轰炸。
或许是六发、五发,又或许是一发。我只知道那些石块都被炸碎开之后,我们头顶上的泥土很快就发被炮弹刨开了。我们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头上的土没被刨开,但是却有一发炮弹直接轰进了土坑中。我们的反应都很快,急忙把头都埋在了行军包下。轰,尘土飞扬,天色一下子就暗黑了起来,迷蒙中,我感觉到有一股热浪汹然扑来,撞击在行军包上,然后弥散到我皮肤上,直至火辣辣地痛。
我们不敢动之一分,只是紧紧地把身体蜷缩起来,把头压低再压低,我用身体把俞静曼整个人都围护了起来。爆炸过后,扬尘未散,我们还是无法看清东西。但是我却很是紧张地叫嚷着:“大家都还好吗?回答我……。”。
一个一个的声音在回应着我,但是我发现没有乌海安的声音,我的心突然是凉了半截,我惶急地喊着乌海安的名字,在我惶急的狂叫声中,最侧面的角落里,伸起了一只手,对着我摇了摇,那是乌海安的手,因为除了女生,没有谁的手有他的那么纤细。
看见他摇手,我心头的石块总算是落了下来。但是我很快就大怒了起来:“你又不是哑巴,就不能吱一声?知不知道会把人给吓死的。”。
在我的喝斥中,他在使命地咳着,足足咳了二十多秒钟,他才虚弱地对着我说:“我吃到一大口泥土,差点被呛死了,哪还能出得了声。”。
我还想接着大怒的,但是我突然看到土坑的边缘上,被太阳的映照下有一个黑影正向土坑下移动而来。本来到处都都被炮弹炸得泥尘飞扬,视线就有些模糊,但我还是看见了那个移动的影子。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炮弹又要飞进来了。所以我不加思索地就脱口而出:“小心,炮弹又来了。”。
我们所有人都又蜷缩了起来,但是良久却没见有任何的气浪扑身而来。我以为是那发炮弹射到另外的地方去了,因为我只看到影子而已,并没有看到炮弹的真正落点,所以炮弹的落点有偏差也不足为奇。
但是在我抬头的一瞬间却有一个人从上空中跃坠了下来。我的心头不由得为之一凛,这日军的迫击炮的炮弹威力有这么大吗?气浪能把人都掀得像个老鹰似地撒开手脚飞向了空中,这人应该是另一个土坑中的盗墓贼。这个都被掀飞到我们这个土坑中来的人表明,那个土坑中的其他人也难以幸免了。
那个人伴随着一阵尘土摔在了土坑中,但是透过扬尘,我发现他竟然没有死,还挣扎着爬了起来,还“呸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泥土。
轰,又一发炮弹击在了我们头顶的泥层上,那个挣扎着爬起来的家伙很是识趣,或者说还是相当敏捷地的扑在了地上。泥土碎石被炸得飞向空中又暴雨般地坠落下来,他又抬起头来抖了抖头上的尘土。
接着又是一发炮弹击在土坑的另一边的泥层上,那家伙好几回死里逃生,也吓得够呛的了,直接一个滚,不请自来,挤到我们里面来了。本来我们这几个人已经够挤的了,他再死命地往我们挤进来,而且我又发现他的块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快要顶上两个我了。那结果可想而知。我和俞静曼被挤的已经是快要两个搂抱在一块了,两人的嘴巴也快要贴上了。
那家伙挤进来也就罢了,还使劲地甩着头发上的尘土,那尘土呛得几个人都嗷叫不已。特别是与那家伙靠得最近的刘言,实在是苦不堪言,他已经圈起腿,打算一脚把那家伙踢出去。
但是那家伙把狂甩着的头停了下来的时候,刘言却是狂笑了起来,双手把那家伙都抱了起来,那热情的程度就差没跟那家伙亲上嘴了。我正纳闷刘言是不是遇上亲家了,突然这么乐开怀了。
我定眼一看,我也差点要挣扎着要过去拥抱那家伙了,但是我正被俞静曼“抱”得紧紧的,实在是难以脱身,只好作罢。
这个家伙竟然就是刘爷,他真的有如神助般地活下来了,在炮弹如雨般密集的轰炸中活了下来,而且还是飞回来的,除了那身衣服被摧残得破败了一点,其它的小小的划痕对他来说,都还比不上原先过那小河时被那水蛭咬的口子严重。
我高兴得像是自己死了,但又活过来了般的忘乎所以。所以我糊里糊涂地往俞静曼的脸上亲一口。我在忘情地傻笑着,也没在意自己干了什么。俞静曼却被吓坏了,嘴都被吓得合不拢了,抽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住的脸,就好像是被不明物体咬了一口一般地失魂着,木然着,但是脸上却嫣红得被蒸气伤着了一样。
刘爷刚被刘言熊抱了一阵之后,却又挣开了,爬了出去。我们是一头的雾水,特别是刘言,以为刘爷脑袋被炮弹炸傻了,外面还炮弹如雨地轰响着呢,他这一出去,不得被炸成碎末了才怪。
人不会一直都会那么走运的,运气是有限的,当你以为好运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时候,运气就会跟你开在大玩笑,在你脚下立个大坑,摔得你无力回天。
我有过太多的体会了,所以我一直都深以为戒。
我向刘言大喊:“拉住他,别让他出去。”。
刘言的反应也算快了,抓得也准,但是刘爷还是爬出去了。留在刘言手上的只是刘爷脚上的一块破布。刘言再想爬着冲出去,轰,又一阵尘土被炮弹轰然抛落下来,把刘言都差点砸趴了。
正当我也想爬出去的时候,刘爷又转回来了,那家伙拖了两袋弹药进来了。如果这事是赵慕青或是乌海安做出来的,肯定会被我骂个狗血喷头,但是见是刘爷我就不好张那个口了,而且人家还是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刚跑回来的,没上前庆贺几句已是有显失礼了,还怎么好骂呢,这样,我吐到嘴边的脏话都被生生地忍住了。
弹药难道比命还重要?但是有时候,确实是如此。
日军的炮弹轰炸,至少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还真是够不余余力的。日军指挥官的脑袋装的也不是豆腐渣,看见我们这边已是挖好了简易的战壕,哪还敢随随便便地就朝我们杀过来。要知道在石天魁让人把那些土坑都填了起来的时候,这一谷底,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土坑壕,都已是平如湖面。
所以他要先用迫击炮把我们都轰得七七八八了,才会过来捡漏,至少他是这么想的。我也不知道石天魁他们在这场炮弹雨中能存活多少下来,或许十分之一都不到,或许会更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已是真成了日军的网中鱼了。
炮炸再落上几发便慢慢地停歇了,我明白到,日军的进攻开始了。
我不顾俞静曼的拽拉,挤出了老鼠坑洞,把头慢慢地伸出坑,向对面的日军看过去。这群日军真够鬼的,在炮还没停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冲锋了,而且还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几百号人跑得飞快,还要半点响声都没发出,可见这群日军有多恐怖。我探出头的时候,他们踩入了我原先布好的雷区里了。
幸好我是早有准备,我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