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先不要逃了,为父有话要对你说。”南宫正的声音有些冷,有些奇怪,南宫剑雨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父亲这种语气,是因为从小到大他们父子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危机。南宫正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更谈不上君子,所谓名门世家,正道巨擘那只是给别人看的。但在死亡的威胁下,他放弃了所有野心报复,甚至连求生的欲望都放下后,他忽然在乎起自己的名声来,心中一种莫大的危机感汹涌而来,若自己死后,那些事情被家族后辈们知道,恐怕我这最短命的家主会遗臭万年吧。当然前提是经此一战南宫世家还存在的话。
如今自己已经没有生路,要想家族继续在木国,哪怕是苟且偷生,那必须有人支起南宫氏的天空,而这个人只能是自己的儿子南宫剑雨。虽然在以往他对这个狠厉不下自己的儿子有些失望,做贼的父亲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做贼,但他毕竟是南宫剑雨,是自己的儿子,家族的希望。
“剑雨,小柔的死跟你有关是吧?”他脸色阴沉,目光实质利剑一样盯着剑雨的眼睛,而身后万丈火海汹涌澎湃。
南宫剑雨一愣,随即莫大的寒意笼罩他的全身,连身上鼓荡的真元都为之一凝,难道父亲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妹妹的死虽然是南宫正错手一击致命,但其实与他自己是有着莫大关系的,当初他看出南宫柔心中以对杜剑衡生出情愫,所以在南宫正凌厉诛杀杜剑衡时故意让开南宫柔,这才上演了一幅献身救夫的狗血剧情。看来自己还是年轻呀,根本瞒不过父亲。只是父亲为何现在这种场合来说?
南宫正也惊疑不定,后面的修士们看到这一对父子忽然停住,还以为又有什么变故,连忙围在二人身边,忐忑的看着南宫正。
“父亲,此事。。此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南宫正摇摇头,“我现在跟你说并不代表我要惩罚你。”他仰头看着越来越低的熔岩天幕,等头顶的熔岩天幕完全砸下时也就到了自己这些人的末日。“剑雨,你要记住,成大事是有牺牲的。包括亲人,真正的强者是不受感情左右的,虽然小柔是我女儿,但当日她选择了为杜剑衡挡了一剑,这便是她的选择,后果自然由她自己来承担。我想告诉你的是,牺牲有时必要,但更要看看值不值得。”
他嘴角抿起一抹笑容,“在为父看来,你为了心中一点嫉妒,就害死自己妹妹,这便是不值得的。”
南宫剑雨深深低下头,“父亲,孩儿知错,可请父亲离开这里在对我惩戒。”
“离开?这次我来南明谷就没想着离开,欲成大事有牺牲自然也有风险。要说惩戒,我倒是没有资格来惩戒你。”南宫正长长叹口气。脸上的表情很落寞,又像是带着悔意。“剑雨,你知道你爷爷的死因吗?”
“爷爷?爷爷他死了?”他眼睛瞪大,原来那个高大勇武的爷爷居然会死,南宫家所有人都以为那个老人还在大陆云游四方。
“哈,原来你连他死了都不知道。那么我告诉你,你爷爷南宫典的死因就是因为你父亲我,当年是我与杜赤熊联手毁灭了他的肉身,后来又是因为我才使他被南宫风吞噬。所以我说我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惩戒你,因为我也是一个弑父无道的罪人。”南宫正斩钉截铁,枯黄的面孔被火光炙烤的恍惚不清。
南宫剑雨目瞪口呆,原来爷爷的死竟然真的和父亲有关。他收敛心神。看着南宫正等待下文。
“剑雨,世间的事没有对错,只有值与不值,我不求你做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要你做世间楷模,我只要你在行事之前多多考虑,须知在这修真界,一盛一衰都不过是重重赌博,当年我暗算你爷爷,我赌胜了,便成了南宫家主,结束了你爷爷的时代,如今攻打杜家,我赌输了,甚至连命都要留在这里,你当初放小柔挡我一剑,也是中赌博,你赌我不会惩戒你,结果你赌赢了,成了南宫家唯一的传人,若是有一天你赌输了呢?”
“我。。我,我不会输。”南宫剑雨的眼神也冷了下来,看着南宫正的脸,目光坚定。他不是幼稚的人,也不是纵情的人,他已经猜到父亲为何在这种危机时刻说这些,所以他知道父亲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果然南宫正干涩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他叹了口气,“不管多么大的赌注,你切记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我便吃了这没有后路的亏,而你就是我的后路了。剑雨,我要爆发一声所修剑气,为你在这熔岩帐幕中开辟一条生路,剑雨,南宫世家从今后靠你了。”
“谨遵父命。”南宫剑雨凌空跪下。沉声说道。
“”好。”南宫正嘴里蹦出一个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放射出一道小小的气流,无数道气流将他包裹进去,就像被一道龙卷风包裹进去一般。蓦地他手中怨影断剑扬天一指,一道无声的轰鸣仿佛从他笔直的身体里爆出。南宫正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剑,一柄犀利而杀人无数的利剑。
这是他一声的修为,也可以说是南宫家的底蕴,南宫正一生中最在意也最自豪的事情,无论他做过让人发指的恶事或者大快人心的善事,都是为了自己一身的修为,修为就是一个修士的生命,是一个修士的荣耀。是安身立命之本。是家族延续的保护伞。南宫正萌生死志,这一身剑道修为何其了得。就算是灭绝大阵地狱一样的融火,在他面前也要地下高傲的头颅。他全身无数道细小的剑气看上去是那么平淡无奇,就像是拿着一把折纸小扇轻轻摇动,吹起衣袂发丝一样。南宫家剑道向来以威势无匹剑气纵横文明,有时就算是毫无攻击力的一式,外表看去也是大开大合,开山裂地,然而南宫正在临死之刻释放一生修为竟然又返璞归真,将以往自己所信奉的道路一举更改。
剑气虽小,剑势并不弱。
一道无形光环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熔岩,山石,死去修士的尸体,苟延残喘的妖族,任何被这股平淡无奇清风一样的剑气接触的任何人都悄无声息地化成碎片。熔岩的碎片是金红的,烧焦尸体的碎片是焦黑的,不幸波及的修士肉体是红色的。而南宫正的眼眸里黑色,金色,红色交错,最后都归于冷漠的无色。
南宫剑雨面色阴冷,同样没有颜色,就这么注视着自己的父亲,要用自己来为儿子开辟生路的父亲,他如此勇武,让人不敢*视。
看到南宫家主如此,身后早已惊弓之鸟的修士们纷纷露出喜色,他们相信以南宫正这样的修为,一定可以在头顶那处火红让人心悸的天空中打开一条出路,终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南明谷了,终于一切要结束了,不必像那些倒霉的战友一样化成飞灰。
他们的脸色都看在南宫正眼里,他深深的感到一种厌恶,嘴角浮现冷笑。
“我用生命为我南宫家人开辟的通道,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资格使用。”说着不待那些木国修士反应过来,已是一剑斩去。
那些修士刚要反驳就看到一道水纹一样的剑气冲着自己用来,然后在漫天火雨中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脏腑,断肢,有的看到了自己脖子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他们的表情还凝固在前一刻,那种诧异,怀疑,疑惑,不知为何前一刻的战友就成了下一秒的猎物。他们没有时间来思考就湮没在无尽火焰中。
南宫正这一剑极为随意,极为简单,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他连看都不看那些木国的修士,好像理所当然一样。还剩的十几个南宫家族人都面露惊惧,生怕这位疯狂的家主再随意一剑,然后结束自己惊惧的生命。南宫剑雨冷冷看着一切,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同样没有看一眼那些修士的尸体,只是脸上溅上一滴血液,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剑雨,看好了,看看什么是剑道,什么是我南宫家的剑道,今天为父就最后一次给你演示剑道。”
空气中发出嗤嗤的声音,南宫正已经破烂的长袍纷纷化为碎片,不挂一丝的他没有半点羞耻,只有专注,让人恐惧的专注,即使没有了衣物的遮盖,南宫剑雨还是觉得父亲这一身剑气太过霸道,此时的他不需要衣服,什么都不需要,他就是一柄剑,出鞘的剑还需要剑鞘吗?不需要,那还穿那些无用之物干什么。
一声闷喝,南宫正人如穿云之箭,一道白色光华中他高举断剑冲向天空,气劲与火焰摩擦发出阵阵巨大的声响,那声音就像撕裂肉体,就像撕裂苍穹。刺耳的声响让那些南宫家的骄子们不由无助耳朵,他们怕继续听下去脑袋会爆掉,但南宫剑雨只是站在那里,仰头看着父亲的身影,好像那声音不存在一样,就算存在那也是父亲对子女的尊尊教诲,声声叮咛。他仔细地看着南宫正的身影,看着他握剑的手,看着他手中的剑。
轰隆,一声沉重的大响,好像铁锤锤击在心脏上。南宫正疾驰如同流星,他穿过的地方没有半点熔岩火焰,他的剑气太强,就像一个蚯蚓一样,在厚土中穿行并留下一道通向拯救的道路。那声轰鸣响在南宫剑雨心里,他嘴唇微微一动,做了个口型‘轰隆’。
南宫正融入头顶已经闭合的熔岩浪潮中。他就像穿云乌云的秃鹫,又像撕裂黑暗的流星,将天穹穿了个洞。终于,就为的蓝色青天出现在头顶,那片小小的蓝色天空在此时看去是那么亲切,那么平和可爱。清亮的光线从缺口处斜斜投下,让地狱一样的南明谷有了一丝清明,那条光明的通道是南宫正剑气遗留的地方,南宫剑雨仰头望去,只要顺着南宫正走过的路线而去,就能顺着头顶那片狭小的天空逃出南明谷。但他没有立即冲去,他看着父亲消失的身影,久久不语,倾泻的光路像是通往审判天堂的大门。
见新的家主不动,那些南宫家修士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先行一步,甚至连询问都不敢,只能尽力躲避这焚天火的肆虐。
一个小小的黑点从天空中落下,越来越快。南宫剑雨伸手接住,牢牢握在手里。那是一柄断剑,黑色的断剑,上面似乎还留着父亲的气息。在南宫正撞上炎火浪潮那一瞬,他传给了南宫剑雨一段很短的信息,关于南宫家那本古册,关于南宫风。古册似乎被南宫典藏了起来。连南宫正都不知道下落。
拿着怨影剑,他紧紧抿起嘴角,这一刻仿佛又一个南宫正诞生了,狠厉,狂傲,充满野心。
南宫剑雨奋力一跃,顺着光芒通道向头顶狭小的天空飞去,身后年轻人们如释重负,急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