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塞门关,主厅。
偌大的厅堂内,原本古朴精致的装饰翻倒一地,整个场面混乱不堪。然而,并肩站在一条直线上的血虚绫、罗威、黎却异于周围景物,笔直屹立。他们的对面,隳斜靠在主座椅子里,宁逸闭目,神态悠然,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个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四方君容?什么意思?邪帝,你想干什么?”罗威率先开口打破纷乱后的寂静。
“也没什么。”隳悠然睁眼,两潭紫魅的镜湖霎时沉寂在他眼中。对视着的三人同时一怔,全身凝固了一个瞬间。然而就是那个瞬间,让再度回神的三人感觉到了身体里少了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就类似于全身血液在一个错觉间突然蒸发了。但是这种“血液”的蒸发却没有妨碍心脏、四肢、肌体的正常运作,所以感觉是如此的模糊朦胧,似有似无。
晃过神来,一双紫魅的瞳孔还在眼前,眼波舒服得让人想要融化,然后也变成一滩流泉汇集到那紫色里。这就像一个久旅未归的浪客,终于见到了家乡光景,恨不得抛却一切念想朝着熟悉的地方拥抱过去。
三人神迷的刹那,眼前的紫芒虚晃,等到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已经不正常了——隳斜立在三人身侧,一把两米有余的长枪横抵在他们的咽喉处。隳的右手抓着长枪的尾部,枪尖锋锐则停留在离他最远的血虚绫脖颈旁。
长枪通体是瑰丽的耀紫色,枪尖枪身浑然一体,完全没有任何组合的痕迹。枪尖的两侧锋翼,如同玉石天然断裂而成,分割锋芒的线条温婉谐调舒展柔美。枪身上布满了细密凸起的线条,犹如健实臂膀上暴起的青筋。
隳侧过头来,斜眼看向木然的三人,诡笑道:“对,就这样,别乱动。你们现在没有灵力。要是我一不小心手抖了,误伤到你们可不好呢。”言语间,贴近血虚绫咽喉的枪尖锋芒已经印开了一道血痕,鲜红的液滴流淌过白皙的肌肤,触目惊心。
恍然大悟,三人闻言才发现自己身体里突然少掉的东西居然是灵力。黎背后的漆黑六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不见,眼眸里的血红也消退了。
“什么意思?摩耶隳?”黎横眼看着隳,沉声道。消失在眼里的血红却丝毫没有在神色上消失。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呀。最后忠告,别动,维持着这个姿势跟我往后退。”隳故作天真地展开笑颜,却只是将邪异散发得更加浓郁。
抵在咽喉上的长枪不容抗拒,流在虚绫脖颈上的鲜血不容抗拒,黎只有配合着其余两人缓缓后退,和他们保持着一致的步伐。
一步,两步••••••走出了厅堂,跨过了门槛,落步到了外面。
“吼——”
载着一座城池的巨兽发出了响彻天际的怒啸,要塞城墙般的臂膀挥动拍击,顿时又掀起千层尘浪。灰雾蒙蒙中,密集交叠的嘶号连绵不绝。六目各转,燃着黑炎的眸子带着凶煞之气扫视四方。
巨兽鼻梁上,玄虚珞卿看着下方惨淡的颜色渐渐黯然下去,狞笑道:“嘻——为什么当年那些魔族高层会因为擎天冥龙靠近烬塞门关而恐惧呢?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腹地就在玄虚的仆人身上••••••呵,那又该是怎样一种恐惧呢?”
“宇荒宙兽‘尘烬’。没想到啊,四大宇荒宙兽就有两只在异族手里的传说居然是真的。”悠长的声音在玄虚珞卿心底响起,他应声转体刚刚好避过纵斩而下的寒芒。单脚踩住劈下的流光——是一把修长的太刀。
玄虚珞卿看向握着太刀的主人,浅笑,呼出声音:“单祭啊单祭,你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到处折腾呐。唉,妻子变成那副样子,女儿又尸骨无存,自己一手铸就的王却把自己当肉中刺••••••”浅笑镂刻成讥诮:“啧啧,也难怪了,扭曲成这样也情有可原。”
“闭嘴!摩耶的狗!”一声高喝在玄虚珞卿身后炸开,一把雪亮的手术刀擦着他侧偏的脖颈拉出了妖艳的血线。
后闪一步,玄虚珞卿看着眼前的两个老家伙,低笑道:“怎么新人类和雪羽都如此颓废了吗?要两个老得快入土的枯朽来营救君王。”
黑衣与白衣的老人眼底交换了一下电闪的寒光,同时前冲,封锁住了玄虚珞卿所有的闪避的方向。咧嘴狞笑,玄虚珞卿优雅地前伸出右手,像是西方舞会上男士邀请女士跳舞的动作。两个前冲的老人,看到这个动作都不禁愤怒得全身颤抖,手中变换的肃杀骤然加快了几秒。
然而,就在两道锋芒近身的同时,玄虚珞卿的衣领里赫然伸展出纯白的单翼,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色。抖动洁白羽毛的单翼如同被放了慢镜头一样迟缓,然而却和两个道落下的锋芒持有同等的速率。
“嗡——”一声高频的鸣颤撕裂出去,两个老人连人带刀倒飞回去,眼角耳郭全是飞洒的鲜血。
“次声波共振?”柔和的女声从身侧传来,玄虚珞卿诧异间紧急回避,一道璀璨的金芒从眼前掠过,带走了他全部的额发和眼睫毛。
险之又险地躲过金光,玄虚珞卿连退数步,面露怒容地切齿道:“我居然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没有呼吸的智能人。”
此刻,秦凰站身玄虚珞卿刚刚在的地方,手上巨大的金芒光剑落在了脚下的“地面”上。乌黑的液体猛然顺着光剑撕裂的口子浤浤而出••••••是“烬塞”的血!
“吼——”众人脚下的巨兽发出一声惨呼,仰头狂啸,顷刻间湮灭了所有声音。秦凰被脚下“地面”仰头的动作抛飞到数千米的高空中。再度下落,她所面对的是一张利齿密密麻麻的血盆大口。暗红的血色肉壁深处,是正在凝结的黑色吐息。
“吼——”随着又一声巨响,漆黑的炽焰喷射而出,如同贯天的巨柱。横剑身前,秦凰在黑色将自己吞没的前一秒把光束巨剑伸展成了扇子般的形状,硬生生地格挡开了漆黑的吐息。
“噼噼啪啪••••••”然而,秦凰握剑的纤长十指却在分流的漆黑中寸寸焦灼,纷纷断裂。感觉不到疼痛,不过重力系统却很精确地在她的终端处理器内传入自己正在猛然超重的信息。
“现处高度距地面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七米••••••好大的威力呀,即便格挡下来也有这样的推力。”
“统统停手!你们,和你们的王,已经成了我的囚仆。”一个声音忽然充斥在整个战场上。正要再度发动攻击的单祭和钟道,正在高空自由落体的秦凰,正奋战尘雾的八面禁卫••••••所有人同时一怔,目光齐向主厅的方向。
那里,有一双柔和的耀紫色瞳孔,迷醉的颜色犹如荡漾的清泉,让征战荒漠的战士们不禁产生出了一瞬间的失神。恍然惊醒,似乎身上已经少了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这种感觉就像在和骗术师相处辞别后才发现自己被诈骗了一样。
“我再说一遍,服从于我,你们已经成了我的囚仆••••••嘻嘻,对,失去灵魂力量的阶下囚。”在隳的嘴角绽开的诡笑,是所有人心底盛放的死亡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