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小雨点儿不知道,就连自己还在不在土星上也不知道。现在他知道的就是自己浑身无力,身上到处疼痛,肉体与灵魂似乎不在一起了,分离开了。他还没有感觉到他的身体下面和他的身体周围是什么样的环境,土还是石?水还是草?有树吗?有鸟吗?他全没有看见,只感到天有黑有明,“这里与土星上不一样……”他就想到这些便又闭上了眼睛,他必须极其小心地让自己镇静下去。疲倦像涨潮一样,从他身体的各处涌上来,但是他刚强地打起精神,绝不让这种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没。这种要命的疲倦,很像一片大海,一涨再涨,一点一点地淹没他的意识。有时候,他几乎完全给淹没了,他只能用无力的双手划着,漂游过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时候,他又会凭着一种奇怪的心灵作用,另外找到一丝毅力,比较坚强地划着。
又过了多久,过了几多昼夜,小雨点儿一点也不知道。这时,他感到了皮肤被阳光晒热晒疼了,他有意识了,好似借助太阳的光热,他的灵魂附体了,他的体内有了能量。这是一个晴天,他想到。也许,他可以想办法确定自己的所在。他痛苦地使劲翻过身子。哈!下面是一条流得很慢的很宽的河,他就躺在戈壁滩一样的河床上。他觉得这条河很陌生,真使他奇怪。他慢慢地顺着河望去,宽广的河湾蜿蜒在许多光秃秃的小荒山之间,比他往日见到的任何小山都显得更光秃,更荒凉,更低矮。好像是石,可从来没有长过苔藓;是土,可从来没有生过一根草,更别说树木了。他于是慢慢地,从容地,毫不激动地,或者至多也是抱着一种极偶然的兴致,顺着这条奇怪的河的流向,向天际望去,只看到它注入一片明亮光辉的大潮。他仍然不激动,太奇怪了,他想到,这是幻象吧,也许是海市蜃楼吧——多半是幻象,是他的错乱的神经搞出来的把戏。后来,他又看到光亮的大湖面上矗立着一个两层的木亭子,上面苫着茅草。他就更加相信这是幻象了。他把眼睛闭了一会再睁开。奇怪,这种幻象竟会这样地持久!然而并不奇怪,他知道,在荒原中心绝不会有什么大湖,在草木皆无的地方怎么能建造出木架亭子,还覆盖上干茅草呢?更何况亭子还是盖在湖上水里的。他坚信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就像他知道他是被土星人运到这儿来的一样。
小雨点儿能动了,他体内的能量无尽,他不会死也不能死。当他的拉稀过去后,当他被土星人麻昏又醒来时,他体内的能量又起作用了,他的功力也随之恢复了。他先来修复一下他肉体上划破伤、流血处、摔痛的地方。
他走在这荒凉、冷峻、干枯、死寂的荒原上,一个人,满眼的青石、满眼的黄沙碎土,他很自由,自由极了。可是,他很寂寞,寂寞、孤独透了。“寂寞”加“自由”,寂寞的自由。他开始想老龟,想小脑袋龟,想绿儿、红儿‘最想的是玦儿。可他此时还想到了媚儿。
“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结局?有哪些还健康、快乐地活着?”
“还有,老龟把武器,我弄的那几支激光枪,能存放好吗?小脑袋龟的那只前爪又长出来了吗?还能不能再长呢?……”
“唉……不想了!”小雨点儿在湖边转悠着,沿着大河看着流水。“这也真奇怪!有水有阳光却不长植物、不生动物,这要在地球上,河边、湖边,风景旖旎,景色该多么迷人呀!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的吃、喝也会多种多样、丰富而滋润。唉!再转悠转悠找找草木虫鱼……”
三天三夜,小雨点儿费尽心机、踏遍大湖周围也没有找到树木和茅草,无法考知湖上的木亭茅檐是怎么造出来的。他用气功法中的“吸字诀”从水里吸出了几条似鱼非鱼的水生动物和一株海白菜模样的水生植物,洗了洗,捡块石片割烂后生吃下肚去,再喝一阵子水,身上顿觉有力了许多。抬头望了望水烟缥缈中的木亭草棚,猛吸一口气,纵身跃起,在水面上踏水飞腾而去。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似春燕啄泥,眨眼间来到了亭子里。小木亭整洁幽香,上下两层,下层为四面敞开的楹柱为八个,立八个方向,实则真正的东西南北方位无法判定。有一面上方横挂一匾,书:“异星上仙居”,或是亭主人判为南方?也未可知!亭子的上层为封闭式小茅屋,一面有门,小雨点儿沿一木梯攀上去,门上又有一匾额,横书:“地球人闺房”。
“啊——地球人?还是……闺房?”小雨点儿看到门是木板竹片绑扎的,自然无锁,只是一条细藤系拉着,但他没有推门进屋,又沿木梯退到下层亭子里来。有竹扎坐具,有竹简容器,还有竹编筐篮。
小雨点儿坐下来不久,天便下起了雨。这一下可就是七天七夜,可把小雨点儿给憋闷得够呛。找主人,没有;离开吧,没地方去,这里好歹能挡风避雨。呆着吧!这雨下得真够烦人的,“比地球上的连阴天还可恶”,多半是因为这里物质与精神都极度匮乏吧,小雨点儿这么想着,也看着没完没了的雨。闹死心了!也是的,这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会儿像用筛子往下筛,一会儿又像喷雾器往下洒。如同颤抖的老汉挪步,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灰色的云层在湖面上,与水雾相连,缓缓游动,浓密得不见一线蓝天与碧水,就像一口巨大的锅底扣在木亭的顶上,压得亭子似乎要坍塌,也压得小雨点儿透不过气来。
偶尔,有一缕阳光从云隙中忙三迭四地倾泻下来,瞬间又被那厚厚的云层遮掩吞噬了。紧接着丝丝无声的细雨,又开始了,密得像一面黑色的帜幕。小雨点儿刚刚开朗一点的心情忽又被压抑着,显得有些忧伤和哀怨,满腹的烦躁不堪。他在木亭里又熬过了两天两夜,终于云开雨消。清晨,一轮红日,应该是红日,小雨点儿这样认为,像个弥勒佛,堆积着满脸的微笑,从不知道是哪边冉冉升腾起来。顷刻间,天空显得那么湛蓝,湖面上抹上了一层碧绿。小雨点儿顿觉胸舒意展,心旷神怡。跃起身踢脚练功,一会儿,气鼓体热、功力汹涌澎湃。忽然一个声音宛若游丝不知从什么方向传入小雨点儿的耳朵:“怎么又来了一个地球人?是中国人吗?小子哎——别拍断了我的房柱子!小冒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