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旺斯是谁,在半年前马克是决然不会知道的,更不可能想象这个人和自己的生活会产生怎样的交集,岂料人生就是这样错综复杂,好像希区柯克的电影,谁也无法料想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
戈登•旺斯是在夏日的某一天亲自登门拜访马克•雷蒙的。他看上去和马克差不多年纪,那天戴了一顶鸭舌帽,穿着普通的灰色坎肩和一条宽大的运动裤,脸上的胡子乱糟糟地一大把,显然有些时日没有清理过。这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让马克对来访者的职业和目的一窍不通。
“你就是马克•雷蒙吧,我叫戈登•旺斯,是一位自由撰稿人。”他说着递上名片。
看到名片的一刹那,马克条件反射地以为这个人是来约稿的。
“不不,与其说我是来约稿的,不如说我是来采访的。”
“采访?我吗?”马克更加困惑了。
“我为哈特银行破产倒闭一事而来,希望从你口中听到事件的真相。”
刚听到哈特银行的名字时,马克还满心以为这家伙是想借自己的名气弄个独家专访出个小名,那么接受采访的话自己说不定也可以在时隔一年多后再以此事轰动一次,双方盈利何乐而不为?可是听来访者后来的口气,事情并不像马克想的那样简单。
“我既然身为自由撰稿人,那么什么新闻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只要我想干,完全可以查清楚是谁害死了玛丽莲•梦露,当然也就能清楚地了解马克•雷蒙你在格洛温•哈特的贪污案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别告诉我你打算否认一切。”
这时候秘书进来奉茶,马克没好气地把她打发走了。
“你到底为何事而来?”
准爵士狠命捶了一下桌子,整个房间在那撞击声中摇摇欲坠。
“既然你在和前行长哈特的‘共同致富’过程中分了一杯羹,那么只用其中的十分之一堵我的嘴还是不成问题的吧。要知道我的嘴巴可是很大的,非常喜欢乱说一气,要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你的丰功伟绩说漏了,弄得全伦敦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旺斯所说的‘共同致富’当然是指帮助哈特洗钱,从中获利的事情,可是这些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马克以为是哈特说出去的,可是他早在一年多前就向媒体和警方陈述过了,警方还不是不以为然的当他是乱咬人的疯狗,这个旺斯为什么会信以为真,甚至不惜和财大气粗的雷蒙家族作对?还是说他从其他渠道弄着真凭实据了?
马克根本不清楚他是否掌握了真凭实据,但是眼前的情势已经不容许马克再做斟酌了,除了答应旺斯的要求没有第二条路。或许在旺斯的名片上职业一栏再加上“专业诈骗师”更能准确反映眼前这个势利小人的嘴脸。
“你要多少?我的钱全投在报社了,你总不是想让我……”
“我还没有残忍到让你以牺牲全报社员工的身家来堵我嘴的地步……十万,十万就成。”
这个数目对于马克来说真的不算多,也并非他不想息事宁人,但他总觉得拿自己的“血汗钱”给这样的家伙心有不甘。
“这么多啊!”马克违心地说。“我一时的确拿不出来啊!”
马克是个地道的演技派,连旺斯也以为他真的没钱呢。
“那……找你父亲帮忙吧。”
马克欣喜地发现,旺斯代替他提出了他最希望看到的解决办法。
当然,这也是有风险的。父亲已经切断了对大哥的金钱输送,而自己当年又是主动提出不需要家里供给,现在要是正面找“铁公鸡”要钱必定会碰一鼻子灰。马克决定采用迂回战术。他找到了老好人管家克拉克•麦卡锡。
他不清楚克拉克听懂了多少,但他敢肯定管家并不知道他是因为一些违法的事而被人抓住把柄敲诈,他恐怕还以为是马克经营报社出了问题,急需一笔钱填补亏空。
“好的,二少爷,我会帮您想办法的。”
看来让老实巴交的管家出面的方法是对路了,马克很快从管家手里拿到了十万现金交给旺斯。
事情到此似乎要告一段落了……至少马克是这样希望的,但读者朋友们一定不会像他一样天真,试问有哪个敲诈犯会拿了区区十万英镑就放过被害人的?从那以后的半年,马克被迫给旺斯汇了四五次钱,而且每次的金额逐渐增加,最后已经到了三十万、合计大约有八九十万英镑。
十二月十日,旺斯又一次打来电话,这一次他的开价涨到了五十万,如果说前几次还可以让管家蒙骗老爵士,甚至马克雇人从庄园中的保险柜偷一些出来,那么这一次的金额已经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了。
“这可怎么办呢?圣诞节就是最后期限……”
马克这时还不知道,他和格里高利面临相同的绝境。
“要是那个老头死掉就好了。”他时常喃喃地说,甚至每次睡觉时都会梦见自己掐住父亲的脖子,直到他一动不动为止的场景。这样的景象一次次重现,让他难以入眠。
“社长……”秘书敲了敲门走进来,因为并不知道社长在休息,所以说话的声音很大。
马克从沙发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说:“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秘书回答道。
他已经睡了差不多十个小时。
“出什么事了?”
“那个……”一被催问,秘书反而有点支支吾吾的,“有一位叫做克拉克•麦卡锡的先生打来电话,说是您父亲庄园的管家,让您今晚务必到那里去一趟。”
去爱登堡庄园?而且是克拉克亲自打来的电话?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嗯……他说……您的父亲生病了,很严重,似乎……快不行了。”
秘书把话尽量说得缓慢而语带悲戚,却不料马克几乎是开怀大笑着听完这个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