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经过长达五年马拉松式的爱情长跑,马克•雷蒙和当时红极一时的著名影视明星苏珊•泰勒结婚,与此同时他决意离开位于托基的爱登堡庄园,立志要在丝毫不依靠家族势力的前提下开创出一番事业。那一年夏末,他拿着本以为是最后一次从爵士父亲手中拿到的经济援助买下了滑铁卢车站后面的一小栋公寓,和苏珊开始了幸福的二人生活。那个时候的苏珊已经以结婚为契机退出娱乐圈。
哈特银行位于切尔西国王路上,是一家势力和经营范围在伦敦乃至全英国都首屈一指的大银行,行长格洛温•哈特是个美国人,二十年前来到英国,妻子是英国人,三年前因病去世。在那之后,虽然称不上是昙花一现,但终归还是应验了盛极必衰的道理,哈特银行于第二年突然宣布破产倒闭,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英国超过三分之一的有钱人变成了穷光蛋。
说起哈特银行,马克并不陌生,不仅仅是因为那里距离大哥格里高利的公寓只有五分钟路程,还因为他携妻离家出走后得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那家银行当个小部门经理。
虽说不希望仰仗父亲的名声,但是大概全英国人都知道他是休•雷蒙爵士的二儿子,就像没有人不知道威尔士王子是当今女王王位的继承人一样。所以他能够一进银行就得到部门经理的职位绝非自己水平的真实体现,这点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格洛温•哈特这个名字,马克从来没有听说过,看起来也不太可能是父亲的老相识,那么自己能够如此之快地被录用并成为银行里举重若轻的一号人物,完全是那被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不逊于任何奥斯卡影帝的知名度在作怪。就这样,在自己似乎什么正经事都没做过的情况下,马克于第二年春天被提拔为银行副行长,实现了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种犹如乘坐火箭般飞速地上升让马克随即感受到了不寒而栗。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或许只是小孩子登上游乐园高空观览车那样没来由的心情忐忑罢了,总之后来那个春天发生在他身边的一系列事情印证了他的担忧。
从一开始马克就很困惑,为什么这个叫格洛温•哈特的家伙会雇佣自己。他在招聘时没有见到行长哈特,更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如果被银行里的某些人认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是按照常理推论,一个外国人到英国做生意,应该避免让在当地声名显赫的贵族乡绅的后代进入公司才对,这样不但免去了很多可能出现的不必要的麻烦,也省得自己每天提心吊胆害怕这样家底阔绰的下属有朝一日篡了自己的权。恐怕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马克没有明说自己的家庭背景。
然而,在深谙马克背后有怎样一份庞大的家族势力撑腰的情况下,哈特还是雇佣了他,这个令马克•雷蒙大惑不解的问题终于在那年早春得到了答案。
格洛温•哈特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精于算计,斤斤计较,还不忘处处体现他们的独一无二,是那种有利即图、图大利的同时也不忘谋小福的生意人,《每日电讯报》语带讽刺地称他们是“决战英伦三岛的美利坚商界精英”。
他们的成功是显而易见的,至于背后也许并不光彩的勾当,虽然没有人将其曝光,大众却也是心照不宣的。
如果说哈特银行在走向成功的路途上没有钻法律的空子,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假若对簿公堂,马克•雷蒙就可以成为一位不错的证人,他亲自见识了美国人让上帝汗颜的强大本领,只不过到时候说不定他自己也只能做污点证人了。
马克升任副行长后的月初,哈特把他单独叫到了行长办公室。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行长的见面。
已经五十岁的格洛温•哈特那天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把自己伪装得道貌岸然。马克走进办公室时,他正翘着腿坐在沙发里吸烟,见到副行长亲临,他朝对面的沙发抬了抬手,示意马克坐下。
“行长,请问您……”
哈特把烟掐灭说:“有件事让你办,帮我把这笔钱存进咱们银行,用雷蒙德•达特这个名字开个账户,存在他名下。”
哈特说完把一打钱和一个开户的详单推给马克,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钞票,预估少说也有五万英镑。
“这个雷蒙德……”
“劝你这种事还是别打听的好。”
尽管那时的马克已经年过三十,但大约是因为长年活在父亲大笔资金接济的无忧无虑生活中,所以对某些圈套也显得不如同龄人机灵,好在他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在存款时用他自己的名字开了个户。
行长分配的第一件任务圆满完成,这让哈特很满意,也使马克觉得这个行长并没有把自己当作雷蒙爵士的儿子来看,他因此不知是喜是忧。很快,第二件、第三件任务接踵而至,在一次又一次向自己的账户里存钱的过程中,马克开始体会到哈特的险恶用心:他很显然在洗钱!而自己竟然直到这时才发觉。
所谓洗钱,大约就是将非正当渠道获得的收入转而投入股票、银行等合法融资场所,一段时间后拿到的钱就已不再是当初的非法所得,而是你通过股票和银行获取的盈利,就像那部电影里说的:经过这一系列过程的黑钱就会如同处女一样纯洁了。
看透了一切的马克在五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来到行长办公室向哈特摊牌。哈特显然对马克敏锐地发觉了这一切并不奇怪,但起初他还是对马克将所有存款都划归到自己名下账户的行为吃了一惊,假如这个时候他从银行叛逃的话,前前后后由他经手处理的大约五十万英镑也必然会被一扫而空,这时候他倒是庆幸马克没有那样做。他的语气开始缓和,承诺将已存入马克名下的那五十万,另外再加五十万、总共一百万英镑赠予马克,作为*裸的拉拢费。
尽管是俗不可耐的金钱诱惑,对于那个时候的马克却似乎出奇地管用,刚刚脱离父亲金融管制的马克急需一笔大进项一方面缓解日益紧张的家庭开销,另一方面也是向家族炫耀自己能力的筹码,所以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二人竟一拍即合,从此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到了这个时候,马克才幡然醒悟,原来哈特当年将他招至麾下就是等待有这一天用参与违法行为将马克束缚住,束缚住马克也就等于是牵制了一半的雷蒙家族。
几年以后的二零零五年,哈特的英国妻子因病去世,心灰意冷的哈特决定让银行倒闭,离开英国,在果敢而充满智慧的马克•雷蒙的协助下,他们分享了储户近千万英镑的存款,并约定不能有任何人出卖对方。第二天,哈特银行——这家曾经名震英格兰的知名银行在毫无征兆下破产,损失惨重的储户们纷纷投泰晤士河自杀。
这是那年三月的事,到了五月,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转机,有人给苏格兰场寄去了一封匿名信,这位自称银行功勋元老的不知名者在信中详述了哈特银行非法集资、贪污的全过程,将一切罪名推到逃亡法国的行长格洛温•哈特的身上,甚至提供了其位于波尔多的别墅地址,当天晚上,英国警方就在法国警方的协助下将哈特抓获。
哈特心里很清楚,他在波尔多的住址除了马克•雷蒙在银行里没有人知道,那个写匿名信告发的一定就是他,可惜……他虽然向警方说明了一切,却没有人相信他。美国人在英国民众中的地位本来就很微妙,他控告的又是英伦首富的雷蒙爵士之子,根本不消马克为自己辩护,他的上诉就会被无情的驳回。他的家产全部拿来当作了绝望储户们的抚恤金,他自己则被遣送回美国,至于马克,他写匿名信一事反而因哈特的控诉而尽人皆知,成了圣女贞德一般的民族英雄。
这一切都发生在马克他进入《窗口报》以前,他利用从哈特银行得到的百万英镑买下了报社,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洗钱,而在外人看来他还是那个兢兢业业、不因家族地位而桀骜不驯的马克•雷蒙,相比于兄长的一事无成,媒体普遍认为马克将理所当然地成为爵士最器重的继承人。
平心而论,在《窗口报》崛起的漫漫长路上,马克所做的只是推波助澜,当下的虚幻成就不过是金钱堆砌的产物,另外马克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离家已经七年了,他仍然没有摆脱父亲的阴影,这大概就是生在贵族家的悲哀吧。
仅是这些问题还不足以使马克烦闷到如此地步,现在对他来说最棘手的就是要处理旺斯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