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我起床的时候,费尔已经在客厅的餐桌边享用他丰盛的早餐了,见我进来,他微微欠身向我打招呼。
“你今天的精神不错嘛,坐吧。”费尔示意我坐下,“昨晚睡得一定很好吧。我这里提供的睡眠质量可是绝对上乘的。”
“还行,有住处的感觉毕竟和流离失所不一样,呵呵。”我苦笑着坐下来开始消受我的早餐。
吃过饭之后,我在屋里四处转了转。原来昨天匆匆去睡觉了,连住的地方都没好好参观一下。从大门进来,房间的走廊很窄,即使是两个并不太胖的人想并排而行,也须侧身把背部紧贴住墙经过才行。走廊入口的左边是洗手间,不大却十分干净,看得出经常打扫。右手边是厨房,不管费尔还是杰克,似乎都很注意保持厨房的整洁,墙壁上因为贴着保鲜膜,偶尔才能看见一些油渍。
那旁边是费尔的办公室,他自己本来是打算把这间留给他的私人秘书的,但四年来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作为一个靠头脑工作的家伙,对女孩子相貌的要求是并不高的,“但现在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根本没有做一个好秘书的经验和能力,难道她们也到东方接受水土不服的洗礼了吗?”他今天早上还这样抱怨过。
再往里就是我昨天睡过的房间了,在昨天之前这里还是杰克的房间,但在我走之前的这段时间,就要委屈杰克老弟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客厅在洗手间旁边、费尔的办公室对面,是所有房间中最大的一个,一进门的左边是一张办公桌,还有被与犯罪相关的书籍填满的一个大书柜以及盛放近几十年欧洲所发生的所有案件记录的档案桌,这个角落简直就是欧洲犯罪的博物馆。房间的右手边就是餐厅和会客厅,整齐地摆放着餐桌、沙发和扶手椅。
整个走廊的尽头是费尔的房间,他的房间并不大却装了很多东西,尽管如此,由于费尔井井有条的布置,让任何人来过之后都不会感到凌乱。只不过他的房间显得太古旧了,丝毫没有21世纪的气息,电脑、DVD等高科技事物在他这里根本找不到影子,最新潮的恐怕就要算是被他藏在门后面的1990年产的一款施耐德牌电视了,只可惜从放的位置和上面积的灰尘来看它很少被使用。除此以外,沙发、床、墙上莫奈的临摹画《紫日》,甚至窗帘都像是几个世纪前的东西,也许这里的主人本身就是从法国大革命那时乘坐时间机器来到未来的怪人,相比之下,书桌旁同样复古的书柜似乎更吸引我,特别是那个档案桌,与客厅的档案桌不同,这里面记载了这四年来费尔侦办过的形形色色的案件,不过并未包括我牵涉进的那件事。我在那儿呆了很长时间,翻看着这些年来费尔的案件记录,不知不觉间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那天的整个下午我和费尔哪也没去,客厅就是我们的战场,而真正在作战的只有杰克自己,他出出进进,忙里忙外地为我们准备各种吃食和酒饮,我和费尔则沉浸在过往四年或辛酸或快乐的生活经历当中。
“你这四年来一直在中国?”费尔呷了一口摆放在眼前的色彩怪异的饮品,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这种让我光是看了都觉得恶心的东西他居然喝得津津有味。
“是呀,有了妻室的人就是这样,要照顾妻子的感受。”我努力做出微笑的姿势。
“我那时离开中国后,就受到苏格兰场的邀请,直接回到了伦敦,”费尔从以前就喜欢首先将话题引向*,“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法国人,在法国做私家侦探已经有几年了,和法国警方有过不少次的合作(我想他是想说,他给予过法国警方不止一次的帮助),不过那一次,英国方面向法国警方提出了援助请求,于是我被推荐到这里协助他们调查,从此我便为英法双方的重大棘手的案件效力,同时也接办一些我喜欢的私人案件。不过我讨厌在英吉利海峡狭长的海底隧道中来回穿梭,活像一只下水道里的老鼠,所以我便决定在大海的某一边住下来。你知道……我虽然是法国人,但对法国人无处不在的浪漫却很反感,相比之下英国虽然空气不怎么样,人也古板,在侦察案件方面反而有利。”
我实在听不出这话中之意是赞赏还是挖苦,但想必他此刻已经忘记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他口中的英国佬了。
“没想过回你的祖国吗?”我及时插话道,“还是说这里的犯罪事件更能让你欲罢不能?”
就像我前面说过的,费尔作为一名侦探,恐怕在整个欧洲都是大名鼎鼎的,虽然他只比我年长一岁。
“犯罪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看到,却在哪里都是不少的。”对面的小个子无辜地将双手摊开,以显示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不过我似乎的确应该回去看看了,已经有些年没……”
“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我父母早就过世了,这你知道的。还有一个堂弟,比我只小一岁,与你年龄相仿。说到推理能力,他可一点也不比我差,就像歇洛克那个开俱乐部的胖子哥哥迈克罗夫特。”
“你这几年都靠什么生活呢?”
“你没有看到楼下和门口的牌子吗?难道还不够显眼?‘费尔侦探事务所’这几个字?”
我抱歉的摇摇头。
原来他已经把事务所也搬到了伦敦,不过这也是迟早的吧。
“那么你堂弟呢?”
“他在巴黎当老师,也时不时地替认识的人解决几个案子,生活应该还是不错的。顺便说一下,他在当地的知名度不在我之下。”
“应该?难道你们不联系?”
“很少,多数时候是他给我写信或者打电话的,但我几乎从来不回信,所以后来他也很少写了,至于电话也只是偶尔打,因为我经常不在家。”
“有亲人的人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至亲之人才知道悔恨。”
“你真的没有亲人了吗?一个都没有了?”
“你什么意思?!”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费尔似乎话中有话,他的话总是在围绕故乡和亲人打转,好像他有话要说,又不好明说,处心积虑地设好了圈套引我上钩,而现在我已经咬住鱼钩了。这个狡猾的法国小矮人。
“怒火伤肝,我亲爱的朋友。”他示意我冷静并递过来了一杯威士忌,然后毫无顾忌地——他在这种事上总是毫无顾忌地——说,“我知道你的妻子永远的离开了(那是前一天晚上来这里的路上我告诉他的,现在听上去却好像他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从四年前就知道,她是你长久以来的最爱。但悲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费尔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以致于有几滴酒从我的杯子里掉落。
“我希望你留下来,并且重新振作起来,忘掉过去痛苦和悲伤的经历,在我这里,我会给你提供最好的环境。我是一直视你为朋友的,如果你也是,就不要推辞。”
终于进入正题了。我早猜到他会和我说住下来的事,这一点要不要好好利用一下呢?不过昨天关于付房租的话是真心的,将别人的好心和善意加以阴谋化,多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可我不想打扰你,更不想在这里白住。不过我现在没有钱交房租。”
“我早猜到你会以此拒绝的,早就为你想好了办法。你可以为我工作,成为事务所的一员,这样就没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能干什么呢?”
“我想让你做我的——,”费尔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的助手。”
——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在费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