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伊莱莎说的,也许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竟然在来到爱登堡庄园参加雷蒙爵士的秘密葬礼之余还有机会获得爵士的遗产,但是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而且在未来一周的时间内谁都别想从这儿走出去,那么何不干脆向世人展示一下自己深藏多年的写作功夫呢?要是那时我也被要求通过创作推理小说参与遗产继承就好了,那样说不定我以一位作家的身份为世人所知就不用等到多年后的今天了。我有信心一举战胜其他几位竞争对手,拿到爵士的遗产,尽管我并不十分想要。
傍晚四点的时候,天已经黑得不像话,这在圣诞节前的冬天也是很罕见的,这样看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又一场冬雪将要袭击小城托基。果不其然,十分钟之后,天上开始有棉絮般的雪花飘落,就算是最执着等候在庄园门外打算搞个独家报道的记者也要夹着尾巴打道回府了,他们可不希望没弄来消息还搭上自己性命。那些人一走,爱登堡庄园彻底成了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孤岛。
至于山庄别墅里的人们,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因为外面的雪本来就与他们毫不相关,反正有没有这场雪他们都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最多就是像费尔说的那样,更有小说中常见的恐怖悬疑气氛罢了,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样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是不是给生平首次致力于推理文学创作的人们以灵感呢?自从《无人生还》问世之后,这种模式性的推理小说就被称为“暴风雪山庄”了,明明在推理小说女王的那本小说里没有暴风雪出现,不知为何此番场景却被冠上了这样的名号。
目前居住在别墅内的人,有四类人是不需要为写作而殚精竭虑的,有一些是像我和费尔这样纯粹的看客,有一些则是管家这样的下人,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还有京极先生这样决定遗产所属的“判官”,据说他还要再选出一至两名评委与他一同评判各人文章,毕竟一个人的说辞是难以服众的。最后是一群心怀鬼胎的家伙们,雷蒙家的子女此刻正聚在马克的房间里谋划着什么,他们无法忍受本应属于自己的遗产被其他人抢走,这简直和把他们剥光在大街上羞辱没什么两样。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的父亲。
说实话,不仅仅是他们,我对老爵士遗嘱中的想法也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真的老糊涂了,怎么会想到这么荒诞的遗嘱?”凯瑟琳这样大喊大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她的丈夫只能攥着拳头坐在桌子边运气。
身为长子却有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世界上还比那老不死的更铁石心肠的父亲吗?当然,他要真是老不死倒好了,至少可以找机会让他修改遗嘱,这下可好,一向身体硬朗的老东西暴毙而亡,而除非那七个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小丑全都死翘翘,否则姓雷蒙的这帮血亲一个子儿都分不着。而格雷惊异的发现,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夫妻俩才能想到一块去。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这也是最后的办法。
一个邪恶的点子在格雷的脑子里浮现。
——七个候选人中有三名女性,那个什么弹丸小国的公主就算了,本身就生长在衣食无忧家庭的大小姐是不可能对我这种丧家犬多瞥上一眼的。是的,没了财产的我比丧家犬还不如。不过另外两个嘛……假如和凯瑟琳这娘们儿分道扬镳,再把其中一个抢过来,不就……
——给我的感觉,姓赫伯恩的年轻卖花姑娘比较容易得手,一瞧就是温柔善良到烂好人,简单的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能被我的魅力攻势俘虏的蠢蛋,况且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能让她带着老头儿的财产对我投怀送抱,那么那些家产不就等于……
“凭什么?这么多钱被他们拿走?”卡罗尔心头的怒气仍未平复,或者说她是几个人里最沉不住气的一个,虽然平时看来她却是对遗产表现得最无关紧要的一个。
她的话大概代表了所有雷蒙后代的共同心声,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父亲的家财会尽数落入异姓人之手,从出生开始他们就没有一天真正掌握过家里的财政,可是生活里的每一天他们都觉得这些属于自己父亲的钱也都是属于自己的,早晚有一天会归入自己名下,与其到时候根本没有地方花销,不如在年轻时就预支其中的一部分。殊不知预支未来就等于断送了未来,这才落得个今天颗粒无收的下场,可惜聚集于此的六个人似乎根本没有悔改之意,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如何夺回本来就属于他们的遗产。
“连公司都交给别人了,简直欺人太甚!”格雷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接近那姑娘,同时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我的企图,不然他们也会和我实施争抢,我可没有自信抢得过那个年轻英俊的爱德华,最这个计划最大的变数就在于那姑娘最后能否写出令评委满意的作品,继而得到遗产。如此看来,还要先疏通好那位评审大人。
“别激动,大哥。遗嘱里不是说副董事还会选择一位接班人吗?我们还有机会,到时候……”
马克做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动作,古时候民间造反企图打倒皇帝时常用类似的手势表示*宫,他的意思大约也是想一拥而上*麦克唐纳将公司移交给他们三人中的一个。这个方法确实不错,但仍无法解燃眉之急。更何况,就算公司回来了,遗产不还是跑到贫民窟里去了,就像是给东区的穷人们捐款一样。
“眼下怎么办?”
由于还不是雷蒙家的正式成员,所以安东尼只有发表一些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意见时,才有他说话的份儿而已。
对于他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最后,一贯沉默寡言的苏珊的一句话倒顿时点醒了在场的各位愚者。
“难道你们忘了吗?父亲的遗嘱上写得清楚,我们还有获得遗产的机会,只要……没有谁的文章能被评委看中,或者……”
“或者什么?”其他五个人像五条等着喂食的哈巴狗般扑向苏珊面前,把这位久经沙场见过无数世面的前女演员吓了一跳。那一刻在他们眼中没有苏珊,只有遗产。
“或者……所有候选人都不在人世。”
最后几个字她尽量说得很慢,而且声音压得很低,所以她以为别人都没有听见,或者说她本心不想让旁人都听到,可是……事实恰好相反。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最先发表评论的是丈夫马克,看来他的反应最快,似乎由于多年的夫妻生活,对妻子的想法也最容易在第一时间理解。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六个人陷入了沉默。
格雷心想,是啊,除非继承人全都死翘翘,否则我们就无法拿到遗产。我刚刚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怎么就没转过这个弯呢?老不死的不是已经给我们明确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了吗?还有比这更明显的提示吗?就差由他亲口说出来了吧……父亲还没有放弃我们,莫不如说,他从来都没想要把遗产给别人。
正在此时,安东尼啪的打了一个响指,表示他有话要说。身为实质上外人的他,参加这种议题严肃的家庭会议本来就不自在,可是如此禁忌的话题倒反而令他有了显山露水的机会。
“诸位,你们不觉得苏珊的意见很值得参考吗?我总觉得爵士的遗嘱不可思议,说不定这就是他对我们做子女的最后考验,他不希望我们太顺利地拿到遗产,而现在这样采用游戏的形式更能让我们体味遗产的来之不易。我想爵士大人一定早有吩咐,谁能将雷蒙家的万贯家财留在爱登堡庄园,遗产就会成为谁的囊中之物。”
——是啊,说得太对了,我不久前就是这么想的。不错,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很对我的胃口嘛。妄想霸占我们雷蒙一族的家产,你们以为自己是兰斯开特还是约克?或者是亨利•都铎吗?可是你们还是太嫩了啊,莫非你们有法兰西方面的支援?别忘了我们可不是理查三世,不会临终前在战场上以整个不列颠换取一匹能够逃命的战马,更不可能有眼无珠重用斯坦利那样背信弃义的家伙。我们可是正统的“金雀花王朝”继承人理查二世。
在安东尼头头是道的言论中,人群开始频频点头,其中尤以格雷点头的幅度最大,简直要把本来就不结实的大脑袋从纤细的脖子上晃下来了。眼下摆在这些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推翻遗嘱的真实性,或者除掉所有的遗产继承候选人。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口,但是谁又能断言他们没有在心中谋划一个个不可告人的惊天阴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