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小节:Berceuse~地狱之网已经展开 其之八
三京田信司彦2015-10-25 03:523,270

  由于卡罗尔的离开,娜蒂亚被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室友互道问候对方就不见踪影了。第六感告诉她,这一个星期不会是一段快乐美好的经历,她深信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女人精准的直觉也体现在其他很多方面,比如……

  令娜蒂亚心有余悸的是,自己居然被安排和卡罗尔•雷蒙同房而卧,真不知道主办方是怎么想的,当然,这得是在有主办方的情况下,所谓的主办方大概就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和爵士大人的鬼魂吧?他们就不怕“爱登堡公主”第一天晚上就要了抢走他们遗产的自己的命吗?要知道娜蒂亚和这位卡罗尔小姐可是水火不容的利益敌对方,如此看来今晚她没法好好睡觉了。

  娜蒂亚是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离开大使馆的,之所以这么早是因为她接到了一封留言。身为年轻人,娜蒂亚公主有着这个时代的青年少有的早睡早起的习惯,她平日里也大约在天亮的时候就起床了。她喜欢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漫步在大使馆旁边自己别墅的花园里,盯着那些含苞待放的鲜花凝神静气。

  以往的冬日,她的女仆会在早上六点(如果是夏天就按照夏时制提早一个小时)准时敲响公主卧室的大门,通知公主起床,大概因为前一天得知了雷蒙爵士病故的消息,导致她整晚都睡不安稳,今天公主不到六点就从睡梦中醒来,醒来以后她一直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若有所思。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过十分,可是直到这时还没有看到女仆海伦•史密斯小姐的身影。

  “为什么还没送早饭来,难道是睡过头了?”

  她没有大呼小叫招来亲信,至于当时为什么这么做她自己也说不清。公主蹑手蹑脚地走向隔壁的房间,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被人看到,那些啰里啰嗦的外务大臣平时还是少接触的好。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公主和女仆居住,驻英的其他大臣住在和她们一墙之隔的大使馆内,而这边是公主的私人领地。

  出乎公主所料,海伦并没有在房间,房门开着,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床虽然有睡过的痕迹,但是显然也仓促整理过,看来这位不称职的女仆是在一早才逃之夭夭的。

  “这……这怎么可能?”

  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在大使馆门口的值勤的警卫,得到的答复是史密斯小姐确实在早上五点左右离开了大使馆,不过当时警卫只是以为公主的贴身女仆走出大使馆的大门,肯定是经过公主授意,为公主出去办事的,所以就没有多加阻拦或者询问。

  “她不是被公主大人您派出去办事的吗?”

  当被警卫这么问到的时候,娜蒂亚公主迟疑了片刻,最后决定认同警卫的猜测,顺着他的思路将女仆不辞而别的事情暂时隐瞒下来,否则海伦的处境可能会十分尴尬。

  海伦来到娜蒂亚公主身边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她是公主在英国招纳的贴身女仆,为此她甚至没有从国内带服侍周到的下人过来,为的就是能够尽快适应英国和英国人的生活习惯。在短短的一年中,她觉得自己和海伦已经从开始的陌生变成了无话不说的超越主仆关系的朋友,恐怕这也和娜蒂亚本身不是英国人,不习惯英国那种严苛的阶级制度有关,她始终认为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平等的,这栋别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住,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就是证明。在外人面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主人,海伦依然卑躬屈膝伺候着,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女仆甚至可以和主人睡同一张床。这样交心的伙伴怎么会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聪慧的公主分析得合情合理,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女仆不是一声不吭就溜之大吉了的。她给她的主人留了一封信,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假如她的女主人再脾气暴躁一些,说不定早就摔门拂袖而去,也就不会看到桌上的书信了。

  *

  公主,还记得昨天得知雷蒙爵士病故的消息吗?我到爱登堡庄园去了,请不要为我担心,既然您没有出席爵士的葬礼的意向,就让我代您前往吧。我非常明白您的顾虑,但您大概无法明白的用意,我倒宁愿您永远不明白的好……

  *

  娜蒂亚没有必要看下去了。照她的直觉估计,她应该还没有离开伦敦,这个时候早班的列车恐怕还没有发车,如果去车站的话……

  海伦在留言中所说的公主的顾虑,当然是关于玫瑰花蕾公司希望取得所罗门王国海域石油开采权的事宜。正如我前面介绍过的,公主对于国王父亲允许另一个国家来到自己祖国的土地上开采资源的做法相当反感和难以理解,所以从她的主观意愿出发,这场和英国乃至全球最大的石油公司的谈判从一开始就是个没有结局的死循环,不,也许雷蒙爵士的死就是迷宫的出路。按照娜蒂亚公主的想法,她大可以用爵士的死搪塞父王,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能打消英国公司的不轨企图,可是女仆却要替自己出面,难道她还对对方主动放弃开采权抱有希望?

  娜蒂亚出发前的准备没花去太多时间,她的出行衣物都放在房间的衣柜里,手下早已打点成包,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这还不是娜蒂亚出发前往庄园的全部行囊,她临走前还带走了卧室窗台上的一盆花。这在不熟悉公主的人看来是难以置信的,可是那盆花是公主的最爱,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带着它,或者说只要那盆花出现了,就证明娜蒂亚公主就在附近。

  娜蒂亚公主的直觉再次神奇地命中靶心,当她站在维多利亚站的月台上时,一眼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认出了女仆海伦,马上叫住了她。上帝保佑早班车还没有发出。

  “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亲自出场的尊贵公主根本不给她向自己辩解的机会,一把把她从人群中拉到了角落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只是……”

  “只是想给我添麻烦吗?”

  “对不起……”

  “什么都别说了,从这里回家。告诉总理大臣我到托基去了,如果今天晚上我没有回来的话就给父王打电话,让他们想办法营救。”

  “怎么?公主,难道你要……而且你觉得……”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快回去吧,这一趟我替你跑了……其实这么说也不对,是我阻止了你想要代替我的念头,本来对方找的就是我,出面也就应该是我——堂堂所罗门王国娜蒂亚公主。”

  “不行,太危险了,公主亲自去龙潭虎穴实在太危险了!而且您不明白,我……”

  正在争执这当儿,去往托基的火车开进了维多利亚车站,娜蒂亚二话没说拎起行李和那盆花跳上了列车,另一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更不要说追上去拦住她了。

  至于后来的事情,尽管完全无法知晓,但公主相信她认同了自己的理由,乖乖回到了别墅,并和大使们做了交待。坐在火车上的娜蒂亚和此时此刻站在爱登堡庄园房间里的娜蒂亚一样束手无策,她越来越深刻地觉得此行是个败笔,从她跳上列车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数次想要中途停止这种愚蠢的赌气和见义勇为行径,可是现在一切都不能回头了:她被关在了这么个鬼地方,必须马上和大使馆取得联系,不然如果这件事情被脾气暴躁的国王得知……弄不好两国会开战的!那样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娜蒂亚摇了摇头,还不至于这么糟,只要打个电话就安然无恙了。她这么安慰自己,把起初放在门厅,后来找机会取回的那盆火红色的鲜花摆在了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边。这种花并不喜欢阳光,阴冷的条件更适合它生长,所以她没有把它放在窗台上,现在这个位置既能让阳光绕道而行,客人走进房门后也能第一眼就看到它,是娜蒂亚最中意的位置。

  她盯着那盆花,在下午的这个时候她通常都会这样做,那是一盆她已经无数遍注视过的植物,可是此刻她对它有了不同的感受,这是她在一天之内第三次使用女人的直觉了。

  这种花的颜色如女人娇艳欲滴的红唇,可是在我看来却似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让人产生有血液从花瓣上滴落的错觉。而且今天,娜蒂亚才第一次发现,这种花的花瓣组合起来好像一张网,一张半球形将花蕊包裹在其中的网,纵横交错的花瓣组成了网的纹路。

  “好似一张地狱之网。”

  不明白为什么,娜蒂亚居然用了这样的形容词。可能这的确就是眼前的植物给娜蒂亚的第一印象:如血的红色和永恒无法脱逃的宿命之网,好像被裹在里面的不是花蕊而是娜蒂亚自己,或者说是当时被自愿囚禁在蜡像馆别墅里的我们大家所有人,在别墅外面也许真的有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天际。

  直到很长时间以后,我才从她嘴里听说,原来她喜欢这株植物并不完全是因为植物本身,其实她更喜欢这种植物的名字——曼珠沙华,民间似乎更喜欢叫它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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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色的四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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