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来宾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为已故的老爵士送行,来看望老朋友最后一眼的,从他们的表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所以我担心这样的人在这座别墅里一个也没有。面对英国首富的突然暴毙,大家的心情只有开心和忧虑两种,开心是因为天赐财运,有机会在老爵士的遗产中分一杯羹,忧虑则是因为本来唾手可得的万贯家财现在要尽数被不相干的人拿去了。
与雷蒙家族对待遗产问题时一致对外的难得团结态度不同,七位候选人在小说创作的热情上完全是大相径庭的,娜蒂亚公主还在摆弄她的曼珠沙华,伊莱莎和伊丽莎白虽然打算动笔,但两个女人一聊起天来就没完没了,这对需要集中精神的小说创作来说可是毫无裨益的。相比之下,布朗神父、威尔•华盛顿和孙胤庭三人就要热情高涨得多。这会儿他们正聚在著名作家京极的房间里,俨然一副遗产到手的贪婪嘴脸。
“有久保在,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威尔•华盛顿对于自己能够最终被冥间的老爵士垂青相当有自信,这种夸张到不切实际的自信完全来自于京极久保推理小说畅销作家和遗产竞赛评委的双重身份。
“可是我终归不是唯一的评委。”
对于其他人盲目地仰仗,京极自己倒还头脑清醒。
“你们觉得另一个评委会是谁呢?”布朗神父点上一支烟,掸了掸黑色长袍上的浮土说。
“我倒觉得只有两个评委是很奇怪的,万一对于同一篇文章一个觉得能流芳百世,另一个觉得只配扔进垃圾箱,那么该如何决断呢?依我看搞不好最后会有三个评委也说不定。”
京极的这一番缜密的分析倒让在座的其他三个人有点心慌了。即便到时候京极久保可以明目张胆地为这三位候选人大开方便之门,其他的评委也不会允许在这种关键性地问题上有任何不公平发生。
“刚才在领我们来房间的路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不是说了吗,等一下会找我们商量评委的事情,具体选择谁当另一个或另几个评委我们也是有表决权的。如果我们不同意的话,他们也得另请高明。”
威尔总是四个人里最乐观的一个,只是不知道他的乐观是不是来得有点太早了。
“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何况就算没有这些问题,我也不可能让你们三个人同时拿到遗产,再说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京极的问题很明显是在向另外三个人旁敲侧击。毕竟这四个人再算上已故的老爵士他们都是十年的老朋友了,如果要通过京极的帮助获得遗产,他们三个也少不得要把那一亿英镑分给这位幕后英雄一些,一方面可以算是对他这位老朋友仗义出手的感谢,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害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说出去,用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钱堵住他的嘴,这下他就和另外三个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了。
三个候选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眼神的交流就足够了,京极久保已经明确看到了他们的诚意。
“你们说谁会成为另一个评委?我们有没有可能……”
这四个人当中数神父的年龄最大,地位也最高,生活中最受人敬重,所以他虽然很少说话,但每次一发言都有中君临天下的高高在上感,以致于其他人都不得不悉心倾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布朗刚刚提出的这个议案,虽然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假如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小市民,那么等得到遗产拿出一笔打发他或她也是没有任何障碍的,这样一来他们四个就等于是稳*胜券了。尽管最后胜出拿到遗产的可能只有一个,但实际上他们得到遗产的几率是百分之百的。
就算年龄不是最大,但四个人中头脑最灵活的当然要数京极久保,每回有这样需要耗费脑细胞分析问题的时候总是他出面。
“我觉得如果是一个,很可能是苏格兰场警长和那个私家侦探中的一个,当然如果不幸被我言中,最后决定下来有三个评委,那么我和他们两位一起胜任的可能性很大。毕竟说到评判一部小说的优劣,他们两个虽然没有什么专业的写作能力,但是对刑案推理颇有研究甚至犹胜于我,让他们上恐怕是众望所归。”
京极的话一出,这四个人已经开始在心里评价哪一个更容易对付了。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亨特警长是那种典型的官方侦探,不屑顾及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每天都梦想侦破大案,虽然是苏格兰场一把手,但能力并不能服众。这样的人最有可能对遗产的争夺根本提不起兴趣,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搞定。可是另一个家伙看上去就不那么好对付了。费尔的大名他们也都略有耳闻,而比这个名字更加如雷贯耳的就是费尔一往无前的个性,只要是他盯上的案子,不插手到满意他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一旦要是让他对这件遗产风波投入精力,他们的好日子可就算是熬到头了,更何况还有十年前的旧账牵扯在里面……
哎,算了,何必去想那些烦心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好了?
“说起来老雷蒙还真是够意思啊,他恐怕到死都还不知道久保已经成为日本乃至全球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了吧。”
四个人里唯独威尔笑得最为开心,其他三个人都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他。天知道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让京极出面难道真的是天意?”
京极没打算扫他的兴,不过还是忍不住纠正到:“自从那件事以后,我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老雷蒙联系过了,但是这并不表明他不清楚我的近况,其实在十年前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以一位新人的姿态正式进军文坛了。”
很明显,老爵士举办一场推理小说创作大赛来决定遗产的最终归属,却没有让京极作为候选人之一而是请他当裁判,这已经明确告诉大家爵士早已知晓京极目前畅销推理小说作家的身份。
这一次换成了其他人哄堂大笑,他们笑的是已过而立之年的威尔竟然还会问出如此孩子气、不经大脑的傻问题,不过从笑声中能够听出,他们都没有恶意。
这时候威尔注意到,只有坐在自己身边的孙胤庭没有笑,确切地说他从一走进房间就开始沉默不语,其他人无论讨论什么话题他都不参与,他们笑,他也不笑,好像只是坐在这里一具空壳,灵魂早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喂,孙,你怎么了?”
威尔推了推身旁的老朋友,他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和久别重逢的大家见面后的激动,更不觉得他在为遗产处心积虑,他似乎在担心什么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你们说……”末了,他终于说话了,“你们说雷蒙为什么把我们叫来继承他的遗产?”
说实话,不光是在场的其他三个人,就连我们这些局外人当时也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说那些候选人在听到遗嘱中提及他们名字的时候还曾在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疑问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是真的只在乎是否能切实拿到遗产这件事了。
“你说……为什么?难道不是我们和雷蒙爵士……”
威尔也难以说清,他好像心里很明白,可是不太会用语言表达。刚才还高谈阔论的他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了。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一次的事和十年前的那桩案子有关。”
听到孙这么说,每个人的脊背都开始冒冷汗了。至于这件让他们不堪回首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我在此先卖个关子,接着看下去读者自然会知道。
“呵呵,孙,别冒傻气了,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不是伙伴吗?”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一直以来最镇定的京极久保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好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各自回各自的房间开始写文章吧。我可以帮你们获选,但是不能帮你们写出文章来啊。”
就在京极说话这当儿,管家在外面轻敲了房门两下。
“先生,我是管家克拉克。”
“哦,请进。”
走进房间的管家对于屋里这么多的客人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哦,神父和华盛顿先生也在,这就太好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们,这次遗产比赛的裁判已经和其他几位候选人商量过了,打算定下京极先生和苏格兰场的亨特警长以及私家侦探费尔先生三个人,假如各位都没有意见的话我就这样确定了,待晚饭宣布以后比赛就可以马上开始了。”
听了管家的话,四个人面面相觑,京极的话再一次不幸被言中了。而除了接受这样的安排,候选人们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出路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