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小节:Oratorio~尸影在火光中摇曳 其之三
三京田信司彦2015-10-25 03:524,287

  费尔的话好比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我脆弱的心理防线。

  ——是吗?原来我是这样的?回来英国的行为是对某些失败经历的逃避?看来费尔已经把作为心理学专业出身的我的心理,研究得如此透彻了啊,比我自己研究得还透彻。

  面对一无所知的我,一清二楚的费尔继续说道:“再者,你不觉得有点太多了吗,京极给他们每个人都写一份提纲,有那功夫还不如专心给某一个人写一篇成文。把提纲给几个外行人,就算构思再怎么好,也不见得能变成让我们几个评委都认可的推理小说吧?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的手笔。相比之下,如果我是京极,就会直接写一篇成文,交给他们中的某个,只要让华盛顿、布朗和孙胤庭其中任何一个得到遗产,都是京极的胜利。如此一来的胜率是最大的。”

  从这个角度说,我基本同意费尔的观点,所以这份手稿大概真的不是京极所写,只是……难道费尔在刚刚走马观花式的翻阅中已经记住了书中的每一个字?

  “那你说留下手稿的人不是京极会是谁?”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当然是凶手。”

  *

  凶手……杀死了包括京极在内的所有被害人的凶手?

  凶手留下了手稿。是的,费尔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凶手要如何将手稿放在那样显眼的地方呢?那肯定不是京极生前所为,对了,既然如此,就只能是在京极死后,有人悄悄潜入房间留下手稿的。

  单看这一点,还是不能锁定凶手,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在发现尸体的天下大乱中趁虚而入,潜进没有上锁的房间。

  “那只小人偶怎么样了?”

  “哦?这么说你看到了?多谢提醒,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

  费尔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装在透明袋子里的黑乎乎的人偶,小心翼翼摆在窗台上,和这一尊并排的还有先前发现的两具——被断项的人偶和被破首的人偶。

  “你觉得怎么样呢?看上去还是满和谐的嘛。如果说之前还是黑风双煞,现在就是三巨头了吧。”

  他把身子倚在自己房间的椅子里,椅子瞬间发出咯吱咯吱声。现在,已经从京极房间调查完手稿回来的费尔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兴奋,看来案件距离解决还遥远得很,原因就是从被害人的房间我们只找到了手稿这一个线索。

  当然这是在我所知的范围内……

  我注视着新摆上去的人偶,和先前的那些一个模子,但脸黑漆漆的,还有些变形,好像被烟熏过,结合费尔捡到它的位置,或许是被壁炉里的炉火烧过。

  但我马上想到费尔说过,蜡像室的壁炉没有点过,不然连那些成品和半成品也会融化的,这么说人偶不是在那里弄黑,而是随后被带去扔在那里的,接触了炭灰才会被染黑。

  “我的朋友,我已经确信在每一次的命案现场发现的人偶,象征了下一个被害人的被杀方式。”

  费尔的身子陷在椅子里,双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对撑着,眼睑虚掩着说道。

  的确,对于接二连三出现的人偶,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上一次人偶出现的时候,他就曾做过如此推断,现在我更加对这一论断信服有加了。

  但费尔的结论却也侧面印证了另一个问题——谋杀还未结束,因为人偶的出现,还会有人被杀,以人偶所展示的方式。

  因为实在太过决定性,所以我立刻把想到的这点告诉了费尔。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我想这的确是一个事实。凶手的杀人计划还要继续。”

  “如果说之前后脑被豁开是预言了孙胤庭被击打后脑而死,身首异处是预言了京极被割断喉咙而死,那么被烟熏黑的脸是预言什么呢?”

  “如果我的猜测不错,下一个被害人恐怕会被烧死……”

  如此惊恐的话题,费尔说出来竟然可以如此轻松。

  “烧死……怎么会这样?那么……下一个会是谁?你可有头绪?”

  没等费尔回答,走廊里传来了阵阵说话声。和蜡像室不同,客房的隔音效果可要差多了。站在门口的我听出了是娜蒂亚和伊丽莎白的声音。

  “哎,你的指甲剪掉了吗?”一个对另一个说。

  “嗯……是啊,昨天折断了一只,所幸就都剪掉了。”

  “可不,你之前留的果然太长了。像我因为工作的关系,根本不可能留长指甲。”

  她们经过了我们房门口,所以声音渐渐听不到了。我和费尔相视一笑,继而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有人能保有如此轻松的心情,我也很欣慰。

  “她们倒是很轻松,我们可怎么办呢?”这个小插曲丝毫无法扫除我等此刻心头的阴霾。

  “或者……好好睡一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等睡醒灵感自然而然就来了。”

  这是什么理论?我很少能从逻辑机器一般的费尔嘴里,听到这等缺乏科学性的话。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让警方调查几个小事。你先去找你的周公,我去去就来……不,你不用跟着。”

  费尔说罢起身离开了房间。我猜他一定是从刚刚门外走廊的对话想到了什么,或许不足以一次性解决所有谜题,但没准是冲出黑幕的一大步。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费尔背着我在京极的房间发现了一项足以挖掘出很多被尘封的过往的重要证据。

  听到费尔这么说,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像他说的那样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毕竟连续的几天高强度超负荷运转让我也快吃不消了,而且看起来后面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等待着我们,养精蓄锐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也是非常重要的。

  咕噜——哗啦——不知何时我竟然真的睡着了,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海浪的声音,而且和之前听到的声音似有微妙的不同,与其说是站在海边聆听大海的倾诉,不如说自己就身处海水的包围中,身体渐次下沉,上方的白色光圈越来越小……那声音来自何方不得而知,我却以为我又陷入了化身蜡像室中尸体的恶梦。

  *

  当啷——身体垂直降落到一定程度后停了下来,我再睁开眼一看,自己竟然舒舒服服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起初我还以为是爱登堡庄园的房间,结果发现眼前这个房间比爱登堡的屋子更大,床也是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单人床,而非一整张双人床,中间还搁了张床头桌。

  这是哪里呢?我一瞬间没能想起来。

  应该是某处宾馆的客房吧?

  我的左手边就是窗户,没有拉窗帘,窗外一片漆黑,估计还是深夜,只有远处高楼顶端的红色航空灯明灭可见,还有几座摩天楼的剪影作为背景绘制在画布上。

  房间里倒是很亮,白炽灯全都开着。我就这么睡着了吗?真是个不懂得节约能源的人啊。不仅仅是灯,连电视也没关,恐怕是太累了吧,头一碰到枕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电视里正在放什么电视剧,里面的人从长相到说台词时用的语言,我都不是很熟悉,仔细想了一下,忽然发现这是在中国,电视里的人说的都是中文,难怪大部分都听不懂。

  怎么搞的?明明刚才还在二零零七年的英格兰,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中国,而且……这场景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我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把脸转向左侧,在我的床与窗户之间,还有一张单人床,就像我刚才说的,中间隔了一张床头桌。

  另外的那张床上,从被单到床单都是鲜红色的,和我使用的这一套并不配套,而且更加奇怪的是,那里居然还躺着一个人。

  窗户没有关,窗帘也没有拉上,所以从十层楼的高空扑面而来的惬意微风能够毫无阻拦地进入房间,然后轻轻拂动着那个人栗色的齐肩长发。发丝之间流淌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不过我可以发誓,这次出行因为有公事,我并未把妻子带在身边,入住酒店也根本是一个人,房间里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呢?

  我几乎吓得大叫出声。

  这件事发生在二零零三年的七月五日,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就像我也永远忘不了我为何会出现在那家旅馆一样。

  那天是星期六,那个周末我正好在出差,因为接受了一件夫妻离婚案的委托而到了S市,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是要见一见我的委托人凌兰女士,正是她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律师事务所,希望能有人接手她和丈夫邢思的离婚案,帮她在这场官司中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在这种家常案件中,争执的焦点无非也就是财产分配和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所长接下了这项工作,并把它分给了我。

  我前面应该有提到过,我在中国的时候考取了律师资格证,并进入了北京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事务所里总共只有五个人,是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务所。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没有挑选案件的权力,所以无论有什么样的案子上门,所长都必须面带笑容地欣然接下,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拒绝和推辞的选项,不然事务所很快就会倒闭了。

  因为我刚来事务所不久,在律师这个领域是初来乍到,又是个外国人,虽然和妻子学了一段时间的中文,但讲得也还不能算流利,所以所长为了锻炼我,决定将这个并不复杂的小案子交给我,作为我的出道事件。虽然跟着所长处理了几个官司,但那毕竟是从旁学习协助,自己独立办理的第一个案子将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所长如是说。当然他也顾虑到了委托人的心情,所以提前打好了招呼,和凌女士交代说,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受理,尽管是外国人,但业务水平一点不差,而且是国际知名大学的心理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尽可放心之类。不知道凌女士说了什么,总之最后看起来是认可了。

  这才有了我此次的出行。临行前所长告诉我,在上法庭之前的整个过程,都将由我一个人肩负,他最多会在法庭上给予我一些帮助,毕竟我不是中国人,不了解中国国情,难免遇到障碍,所以他觉得一点不过问也不人道,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主意。

  当然,前提是最后真的会闹到法庭上的话。

  律师事务所在办理离婚这种案子的时候,大致会根据策略分为两大类,一种是不过多深入,直接按照委托人——多半是女性的意愿进行辩护,也就是说没有庭外调解的程序,一上来就原告被告的打官司。据说能闹到上法院的夫妻,都是没法私下里和平分手的,所以也就不用费尽心思去调解了,而且如果不正式开庭审理的话,律师是一分钱的好处费都拿不到的。

  不过偏偏有另一类人不信邪,越是困难越要迎难而上,就是要试试庭外调解能否成功,便出现了另一种先调解,调解不成才开庭的办理模式。所长让我接手案子的时候,征求过我的意见,是我决定先调解,看看夫妻双方能否和平分手,私下解决各自问题,甚至阻止两个人的婚姻悲剧,万一不成再上法院,把打官司作为最后的手段的。所长对我的选择也很支持。

  因为我没有见过委托人,甚至只有一次和她直接通话的经历,所以要想有好的庭外调解效果,必须深入委托人的家庭,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把自己当成他们的朋友与他们交流,因而这一趟出差是势在必行的。也正因为这种种麻烦,大多数的律师在接办离婚案的时候,才不想参与其中,受累还不讨好,走个形势草草收场,还能赚到钱,何乐而不为呢?

  我离开北京的这段时间,妻子玛格丽特被留在了我们租住的海淀区一间小小爱巢内。嘴上虽然逞强说不必跟着我,但心里还是很惦记的,所以我只申请了周末三天的出差,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按照计划周一就会回去。

  可惜意外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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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色的四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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