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勉说了这话,又唤兵卒、待要押解假鲁盘打道回县里时,道上又来了三骑,火把照亮下,那当先一骑坐上的是个女子,光彩射人,十分艳丽。这包勉曾随家叔只在临涣驿站内见过女子,晓得是公主。忙领着兵卒跪地见礼。
公主下马,叫都起身,随指着囚车里的鲁盘问道;“这人犯的何事?”包勉闻言,心内暗惊,不知来意为何,忐忑中回道;“此人外表光鲜,暗地里却勾连盗匪,作的全是打家劫舍的罪恶,小吏缉访得贼人真信,这晚带兵来此,正是依法捕盗来着。”公主道;“我来天长,闻民巷里有民议论,道你平昔敷衍职事,勒索富户,可是实的?”包勉听此,慌张来答;“冤枉,天子许我地方职务,小吏更守家叔告诫,平生无昧心事,也不知哪个奸贼谗毒,作害清正。”
言讫,民间里便有忿忿之人说道;“你哪里清正了,寃囚好人,棰掠为事,其罪恶甚。”包勉听了,阴晴着脸面,望村民那头道;“哪里说话?”此话刚罢,围看里闪出一容体魁岸的,正是淮烜。包勉不识,那里道;“乡人勿得胡言,毁訾诽谤,可是大胆?”只因公主在此,不敢往日胡来。只是这淮烜口不饶恕,仍向前来厉厉责问道;“你这酷吏,性情卑劣,哪似你叔行得方正。”
包勉闻听,变脸发怒,待要指挥兵士拿下淮烜,公主身后,冯泰,陈衡闪出,叫声;“不得放肆。”喝退兵士。又听淮烜指着那辆囚车,问罪道;“明明是个匠人,你这奸吏,图贪人家豪足,捏造罪名,今我遇到,只怕称不得奸贼心意。”
包勉到此晓得遇到个强横武人,似乎公主偏护,这会羞愧流汗,伏地叫冤,又不知如何是好,公主叫兵卒放了囚车中的鲁盘,随后对包勉道;“今次来此,原不是来追究犯罪,我大宋有律,官吏黎庶犯法,都是朝廷勘明拟罪,我不治你,可你要知作奸犯科,险鷙弄巧。贪图自快,侥幸不长,那恢恢法网,自会罪有攸归的。”言罢上马,也不去望史进这头,可她到底是为史进帮衬来的!
史进看时,公主早领着冯泰、陈衡去了。待包勉与众兵士也都走了,那假鲁盘便来向淮烜致谢。淮烜道;“老丈还待装腔麽?”人围里叫来史进,假鲁盘仍是十分谨慎,问道;“小友是?”史进是妆扮的,见这里人多,不好明告。那假鲁盘晓得些蹊跷,便请一行去到府上,史进方才除了装束,还了本来面目相告;“小可史进。”
公输巧曾在扬州官道相助青峰好汉劫取马奎生辰纲,是出过大力气的。那时也见过史进的,这会再见,即便去了疑心,淮烜又将盟主与玲珑引见。各叙了礼,下人献茶毕,公输巧问了张海并青峰众好汉境况,史进就晓得的也答了。公输巧道;“张寨主义气公道,智勇盖当代,青峰一役,朝廷*紧,不得已远行,老儿这里慕仰却难了。”
公输巧嗟叹了一回,又问一行来意。江蕤道;“我等是为上官雪而来的。”公输巧闻听,眉头轻皱,却问道;“哪个上官雪?”江蕤道;“曾为青峰三当家,后叛山寨,往投诛仙了。”公输巧道;“不晓得此人。盟主缘何这问?”江蕤道;“我等路途上逢个侍童名叫云儿的,他言上官雪往托老丈这里,是故冒昧前来询问。”公输巧乾笑道;“老儿怎知,并非江湖人士,盟主似问错主了。”
见公输巧不肯以真言相对,那淮烜起身来道;“方家也慕张寨主,可正是这贼害得山寨失了,众兄弟身亡,方家也是晓得的,平情酌理,方家还待维护此贼麽?”见公输巧无语。江蕤这边道;“不提贼事,只是有些机密紧事,非得上官雪与我等解惑的。”这话方罢,史进又添了话语说道;“无极出世,前番更有诛仙广布消息,引诱群雄,做成圈套,算计山寨,此都有上官雪嫌疑。”
公输巧听了,半响才道;“后园堂奥,内含阴阳机巧,识得的可去那里探看。”这是个糊涂话语,淮烜听不明白,以为公输巧推托别词,不肯言其下落,待要追问,江蕤示意,起身说道;“既有这麽好去处,看一下也好。”言罢,都随公输巧来到园中,指了前方灯照处显个极大的白屋子,却不走了。淮烜问之,公输巧道;“老儿懒惰,棋瘾又犯,走不得了。”江蕤笑道;“陪老丈解馋便是。”随转对史进道;“器械机关,我不识得,去也白去,你几个去吧。”淮烜这会晓得公输巧是考究众人的。
三人走到那屋子前,见门上标以八卦为图,僮仆开了那门上青琐叫进,淮烜当先入到里面,史进、玲珑随后跟来,见空屋有门,人所出入,又见一门,始知连房周通,极具奥妙。几人转来转去,也不知入了几进房屋,几重屋门。
玲珑道;“这等鬼怪,如何得出?”史进想了想,却那念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缺,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此八卦之象也。”淮烜听了道;“若是宓生那老儿在此就好了。”玲珑晓得淮烜说的是八卦门门主宓生,只可惜了远水解不了近水。史进想了会儿道;“这里以乾坤定南北,离坎定东西;我等只需找出这乾坤,离坎和震兑的方位就行。”又过了几重门,史进略有所悟道;“乾在上,亦即南方。由五至八,顺时指向,依此为巽、坎、艮、坤四卦。坤为地,在最下方,亦即北方震巽为一炁,乾金生坎水,艮土生兑金,离火生坤土。”说话至此,史进省得欢喜起来,道;“我明白了,震巽五行属木,震一阳生,巽一阴生,故为一炁。乾为金,坎为水,故乾金生坎水。艮为土,兑为金,故艮土生兑金。离为火,坤为土,故离火生坤土。
说罢领路,照此行走,几人少刻便转出机关奥室,又有大院,见个荷花池,几曲蜿蜒长廊,曲向一幢精致的雅阁,上云;‘皈依居’。
“皈依居,‘始觉浮生无住着,顿今心地欲皈依’。好名字。”史进赞叹道。望那门帘幔掀处,施施然走了个丫头出来。史进叫声;“乌丫。”那丫头寻声这望,蛋儿脸面的,果然便是乌丫。
看到史进几个往这来,乌丫眉毛紧结,慌张回身,移脚要去。淮烜赶上前来,至她身后叫道;“不许走,有话要说。”乌丫道了声;“哪里话说的。”待要进门去的,史进跟着背后说道;“崔府失你踪迹,以为不测,前日遇见云儿,才知你无恙的。”听这好话,乌丫停步,转身只望史进回道;“公子有美在旁,实在不消为个奴婢挂心的。”这便说的是玲珑了,只是玲珑易过容的,乌丫看不出来,也不好问。倒是那淮烜急迫,摆明问道;“上官雪可在里面。”乌丫听说来意,又没好脸,说道;“甚么暖人心话语,哪是为的奴婢。此间没有这人。”见淮烜已抢入屋内,拦不及时,只得跟了进去。
史进玲珑随后入来,见厅上一张椅子上坐的正是那上官雪,见他脸色蜡黄,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到史进,强装了张笑脸,说道;“贤弟来了。”史进微点了头,算是作答。看上官雪并不起身,淮烜眼好,问道;“你的腿哪里去了?”史进这才关注到,狐袭铺盖掩下,藏不得那腿。
上官雪苦笑言道;“诛仙要收我这腿去,唯有舍得了。”玲珑不信,问道;“你为诛仙立下汗马之劳,诛仙不赏功劳也罢,如何还会伤你。”乌丫凄惶,含泪求道;“官人可怜,求你们不要再难为他了。”拭了眼泪这便替其答道;“那日奴婢府中逃出,路见上官官人伤重,奴婢不忍,便将官人掩藏至一户人家,养伤期间,又那府中出来的三个大汉来临,艰难里又添打斗,这腿也是那三人伤的。”玲珑接道;“那是诛仙三剑,他们为何要伤你的。”
上官雪低头望了望身下,而后惨淡道;“如今废人一个,自然抛弃无用,况我所知秘密颇多,为防泄事,都是要斩除的。”淮烜听了道;“所以你不找诛仙庇护,却跑公输巧这里托投。想公输巧与张寨主往日有情,又善机巧制造,外人即使晓得你在此处,也是近不得你身的。”上官雪摇头道;“先前过恶,其后也悔,罪人苟延性命,是待来人告诉。”
见上官雪肯说,史进问道;“我知诛仙巧布心机,引我上得山寨,可我所知,图谋山寨未必,这当中到底还有何隐情?”上官雪道;“此与王伦有关。”听这说了,众都吃惊,淮烜失口随道;“如何扯到黄衣匪军上来了!”上官雪道;“诛仙管门主曾对我言;王伦受挫,率军南行,诛仙当以协助。大江以北,武人多不效命。为今一计,须乱江北武林,更使朝廷关注,两下发兵,才好保全。”淮烜问道;“乱中存生,这也不错。我只问你;诛仙门主可是王伦?”上官雪摇头道;“门主是谁,我也不晓。”
史进再问;“无极弓般若寺失踪,后至魔教蓝夫人处,夫人亡故后,无极弓再度去向不明,我想知道可是被诛仙得到?”上官雪道;“诛仙图谋,原本便无算到你机缘巧得这无极弓的,乃是事后闻之,那还是劫取马奎生辰纲、返回山寨途中的事情。”史进接道;“这个我知,魔教蓝夫人从我这里得到无极弓,将计放我,也是为了武林动荡,魔教再起,再也是借行私事,好使马纹龙显身相见。”这一节故事,玲珑陪同经历,自然也是知道的。玲珑想了想道;“这样看来,无极弓诛仙也未得到,那到底何人所得,这迷还是解不得了!”
几人出来居舍,玲珑问道;“这便放过上官雪了麽?”史进道;“上官雪悔过伏罪,自然一切相赦。”玲珑道;“乌丫妹子虔诚,有她相伴感化,苦情疼彻,也是上官雪这生的福气了。”说话时刻,三个转出八卦机巧,方至后园,正听那公输巧执棋说道;“盟主来得不是时候,断了老儿好一注肥财。”江蕤愕道;“哪里有这事的。”公输巧道;“那高盏盗了家兄珍藏,原是来老儿这里换钱来着,老儿原本哄他伪货,少给银两,岂知被盟主搅黄老儿好事。”江蕤省悟前事,笑着说道;“老丈未必财迷,即便如此,若非我等来得及时,老丈岂不要被那包知县剥皮抽经,痛宰一回了。”
两人于这棋枰之中攻守杀夺,救应防拒,垒对之间,每有戏谈。公输巧道;“执中守正,折中致和,因时制宜。盟主下得好棋。”棋酣里,自然不觉史进三人来到观棋。江蕤下了一子,说道;“子分黑白,棋有方圆,纵横19道,周边72、总计361个交叉点,天元位居中央,东南西北四隅。这正与自然暗合:天圆地方,昼夜轮回,四季更替。”一盘即终。公输巧拱手伏输道;“盟主棋高一筹,老儿这里折服了。”江蕤道声;“承让。”这便见三个身旁,晓得事情办妥,便与公输巧告辞,公输巧也不留客,叫那僮仆送几人出府。
出得府来,黎明即起。四人赶回客店,不见云儿,问了店主人与一般客人,都言不知。找寻未果时,几个便房间里商议。急也无用,这时听见店外吵嚷,淮烜去到小窗一看,只见是包勉在马上,引着几个都头,带着三四百士兵,围住客店。那包勉口里叫道;“不要走了强盗!”
晓得是冲着自己一行来的,淮烜回身恼道;“这奸贼自寻死路,我这便去结果了他。”仗着本事,便要出门,江蕤告诫道;“这便打出去了,不可伤多无辜。”淮烜省得,说完当先,江蕤,玲珑左右护着史进,跟其出来客店,向前冲杀,兵士哪里拦当得住高强!几人冲出围困,待到安全,淮烜转回去欲取包勉狗命,只是那包勉受了惊吓,早逃得不知去向。
寻不到狗官,淮烜会合江蕤、史进、玲珑三个,方到城门,只见城门口早布满了人众,都拿着兵刃。看那为首的身高丈二,头戴扎巾,手执宝剑,大喝一声;“留下成名竖子。”引着一簇虎狼人等,径往四人杀来。江蕤急道;“公子无武,贼人又凶,今拼死护卫,若有失落,可往真州会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