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衙门也叫鬼事部，我估计跟现在的人事部和人才中心差不多。大厅里鬼来鬼往好不繁闹喧杂，办事窗口的鬼差脾气都不是太好，高高的破木头横栏后面是一张张爱答不理的臭脸，不过我却见怪不怪了。台子太高我反而不用担心那豁着牙的鬼差看见我这身高级阴差的衣裳。
豁牙鬼问我：“办鬼口登记入户吗？叫什么名儿，死亡日期！”
这里死亡日期当出生日期用，我忙道：“张某某，四月初一挂的。”
豁牙鬼没好气儿地道：“说全名！”
我忙道：“我就叫张某某，没诳您呐。”
豁牙鬼扫我一眼：“什么破名！起个倒霉名字还好意思现在才下来报道。”
我这个气呀！我小学同学一叫何范的人家也没说自杀去，那时候我们查电话号码查到一个叫李尿的，一拨通去：“喂！我找李尿！”那边：“我就是。你哪位？”
在豁牙鬼的白眼中，我算是登上记了。豁牙鬼又合计了半天，才恍然道：“你就是那新来的阴差啊，咋不早说呢？黑白二位爷打过招呼了。”
黑白二无常这俩货还算有点儿谱，豁牙鬼又道：“那样的话阴差腰牌就是你的身份证了，”又递给我一张黄纸，“你去天地银行开个户就行，家里烧的钱直接打入你户头，不过烧下来的东西得去多宝厅领。”
然后又小声地补充一句：“张阴差，我可先告诉你，多宝厅领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你得多担待着些。”
没头没闹来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天地银行我就算开了户头也没银子打进来，离我出殡还得日子呢，而且不到火化日子肯定也没什么东西烧过来，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捎话让他们把PSP给我烧下来。
不过我对豁牙鬼说的话起了兴趣，手里掐着开户介绍信，多宝厅和天地银行共用一个户头，先去哪儿都一样。多宝厅就在鬼事衙门后头，我反正也没事儿干，过去看看呗。再看手中这张纸黄橙橙颗粒感十足——居然是烧纸！豁牙鬼的解释是：地府节能减排呢。
穿过两条已经被鬼城管再次围剿过的大街，我找到了多宝厅。我一打照面大跌眼镜：这里跟废品收购站似的，乱七八糟杂物堆成了山，连个门牌都没有。估计是为了找颜面起了个雅名。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鬼民们的讽刺，这里破烂儿太多了。一群肥头大耳的鬼差横七竖八的坐在门前，一个管事模样的鬼差正看着报纸偷乐呢：“哎我说这哥们儿太逗了，往变电柜上撒尿，被电击下身而亡……哈哈哈哈！”
我：“……”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男鬼，正跟鬼差掰扯：“几位大人，我家里就烧这么点儿东西过来？还有双鞋没有？”
一个鬼差摇晃着脑袋看手中的黄纸单子：“旧衣服两件，长裤一条。红塔山香烟一盒，没啦！”
男鬼一脸愁相：“怎么可能呢？我死前连双鞋都没穿，家里人衣服裤子都烧过来了，怎么可能不给我带双鞋呢？”我注意到他的确光着脚。
有鬼差把衣服裤子扔给他，男鬼越想越不对，道：“上次家里还给我烧了袜子，不可能没鞋，那单子给我看看！”伸手要拿鬼差手中的黄纸单。
鬼差大怒：“反了你了！懂规矩不？告诉你这些就这些，有能耐回家问去！”
那男鬼也要急眼：“你……”但看后面几个鬼差面色不善，只能又忍了回去，抱着衣物走开，刚走两步又想起来：“哎！我不是还有盒烟吗？”
鬼差早把那盒红塔山散给几个鬼，对那男鬼咧嘴笑道：“咱家不白帮你发东西，烟就当你孝敬咱家了，快滚！”
男鬼火往上撞，就要发作，傍边几个领东西的鬼马上劝住，都低了声道：“算了算了，这帮鬼差你惹不起啊。”
“就是，告你个寻衅滋事，拖进刑法衙门一通板子，可吃不消！”
男鬼忿忿不平：“他们还讲不讲道理……”
正磕烟灰的鬼差显然听见了，一拍桌子道：“这地界咱爷们就是道理！再不快滚现在就抽你信不？”
男鬼被劝走了，那帮鬼差依旧有说有笑，浑然没当回事儿。我见一个家伙凳子底下明显放着一双崭新的男式皮鞋，对此我只能报以叹息，垄断部门的强权在这里毫不掩饰。
鬼差掐了烟屁股，叫道：“下一个！”我一愣神，发现已经叫到我了，急忙后退。我就是打算过来混个脸儿熟，现在还是少蹚浑水为妙。
管事鬼差却一早儿看见我了：“是你不？叫什么？”
我忙摆手：“不是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管事鬼差眉头一皱：“你找不痛快是不？”再仔细一打量我，神色一缓：“咦？你这身……兄弟你就是刚晋的高级阴差吧？”
我松了口气，道：“就是我，不知……”
那管事鬼差忙换上一副笑容：“嘿！一早儿就听说兄弟你啦！那边几个！你们过来见见新任的高级阴差，大角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位。”
我纳闷道：“大角？是哪位啊？”
管事鬼差道：“嗐，城管大队的嘛，大角小队长！”
我马上想起来了，那位城管小头头儿，没想到他们之间互相还认识呢。我问道：“你们也不是一个系统的啊？”
管事鬼差道：“工作不挨边，但我们上头领导可是兄弟。”
牛头的兄弟，那不是……我恍然：“马面呐！”
管事鬼差咧大嘴一笑，道：“可不吗！马队长管着这一片儿呢，兄弟们跟着他是吃香的喝辣的。”
我提着心问道：“那……我马哥今儿个在不？”碰上牛头已经够吓人的了，今天怎么这么寸撞马面蹄子前头。看马面手下的嚣张劲儿，小马哥也不会太好说话。
那管事鬼差一摇头：“不巧，今儿个马爷没来。咱家马爷事情多，轻易见不上。”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道：“那遗憾得很，上任以后我还没拜访呢。那我先告辞。”
那几个鬼差忙拦着：“别介啊兄弟，好容易来一趟得让咱家招待招待你，阴曹十八司可就咱们这里最肥了，兄弟你别瞧不起咱们。”
我：“哪儿能呢，不过我这……有公事在身，实在不方便。”跟这帮不讲理的混一块儿，我还能有个好？妈妈常说：不好和坏孩子玩。
当然，这是别人妈妈对自家孩子说的，无一例外都指着我。
几个鬼差又不依不饶的，领头管事鬼问我道：“是不是那个鬼口普查的事儿？我听说上面都忙得没日没夜的。”
我一拍大腿：“可不是吗！这任务忒艰巨了，我是吃不好睡不好。”
领头管事鬼惋惜道：“哎呦，小哥你该注意身体啊，毕竟在阴阳两界跑，体制可吃不消！那个谁……给小哥拿点东西，拣好的拿。”
两鬼差一阵风似的捧出一堆供品来，管事鬼差捡了两瓶酒递给我，又特意挑了一双耐克鞋，塞给我，道：“今天没收什么好东西，小哥您先拿着。做阴差就辛苦一双腿了，这可是真品耐克！”
我一番推脱也没拒绝得了，最后我看反正他们这里东西多如牛头的胸毛，也就收下了。话说咱这是第一次受贿，我还捎带给老烟鬼拿了个打火机，老色鬼的特殊爱好我不好意思开口，想给周小妹找点化妆品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小偷就算了，我还惦记把那50块钱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