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阴差?”猛然想起来,小别墅除了周小妹和俩老鬼之外还有一位呢,合着就是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小个子男人,他骨瘦如柴,贼眉鼠眼的,咧着嘴正揉捏着被我痛揍的屁股——这模样我更愿意相信他是耗子精。
瘦小的男人吸着冷气问周小妹:“你谁呀这是?”
周小妹转头道:“新来的阴差,张叔的侄子。”
我把链子藏到身后,握住小男人的手一个劲儿地摇:“你好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瘦小男人一把甩开我的手,道:“初次见面有你这样的?哎呦妈也~~~~~你拿什么打的我?”
我忙赔不是:“对不起啊哥们儿,这个……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你看兄弟我这也是关心咱们这儿的安全,要是真有个小偷小摸的就不好了嘛!”
瘦小男人一瞪眼:“小偷儿怎么啦?这行儿存在好几千年了,没贼的话谁来劫富济贫?”
我顿感惊讶:“合着哥们儿你还真是个小偷儿?”真不枉我叫他耗子精。
瘦小男人道:“我生前就是贼,怎么着了吧?”
我看小偷儿一脸老成风霜样子,少白头黑白相间,怎么看也要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这也可能跟他很早就开始创业工作有关。我们那偷东西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即使被抓住了也只能教育教育然后给放了,等到够法定年龄,他们的身手也都逮不到了,这行都早熟,同样早熟的还有搞体育的和失足妇女。
小偷儿哀怨道:“张叔人挺好的,怎么他侄子跟二愣子似的?下手没轻没重。”
我这亏着心也不好意思生气,笑道:“咱不是年轻嘛?兄弟你打坏没有?哥赔你汤药费吧……”我把兜里的60块钱掏了出来。
满以为这位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贼会是个雅贼,视金钱如粪土。哪成想他见了人民币两眼放光,一把抓过数清楚以后笑逐颜开:“我张哥就是比张叔爽利得多……”
这位见钱使舵,转脸儿够快!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不是瞎说。
周小妹问小偷儿道:“你半夜三更的怎么跑回来了?找什么呢?”
小偷儿揉着屁股道:“这不正鬼口普查嘛,上次普查我留了份横死鬼和游魂的记录,今天想找回来。”
周小妹道:“你就偷懒吧,跟老烟鬼越来越像了。”
小偷儿道:“我还懒?咱们这几个鬼里我算勤快的了,要不咱打个赌,老烟鬼这次肯定是最后一个完成普查的。”
我笑着说:“那家伙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最慢,咱来赌谁第一个完成任务吧。”
小偷儿想了想,道:“行吧,我赌我自己赢!押……10块钱的吧。”
我道:“你就不能多压点儿?小妹你说呢?”
周小妹白我一眼,道:“无聊,你们自己玩吧。”
我失望之余冲小偷儿一伸手:“我也赌我自己赢,你痛快给钱吧,你哥我今天普查完了。”
小偷儿张大了嘴,然后懊悔道:“哎呀!我怎么忘了,张哥你地界鬼口少呢!”
我抢过可怜巴巴的10块钱,正合计怎么把剩下的50块钱忽悠回来呢,小偷儿一捂口袋,转身溜回小仓库去了。我再回头,周小妹也上了楼。转眼间的热闹变成了冷清。我琢磨怎么做了鬼以后都学着玩儿深沉?开茶话会的打算也告吹。
这小偷儿据我后来了解,还真的如我想的一样,十几岁就开始小偷小摸地讨生活;到了二十几岁算是荣行内的翘楚了。小到街头掏兜割包,大到出入豪宅酒店,无一不是手到拈来,挥一挥衣袖不剩下一个钢镚。可惜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正意气风发之时,被雪亮眼睛的人民群众当场抓住。中国民风多畏强欺弱,过街老虎没人敢动分毫,过街的老鼠肯定是人人喊打。于是小偷儿在见义勇为之士、贩夫走卒及拿葱大婶的拳脚之下一命呜呼,自己本来觉得冤枉得很,可到了地府一过堂,发现自己下辈子居然是更没技术含量的打劫犯,于是申请了做阴差消灾免罪。
至此,小别墅的四阴差全部亮相,一懒虫一色鬼一个小贼加上半拉美人,这是一个什么组合啊?环视一周,用那小乞丐的话说,也就我像个“人”。
随后的几天里,我过的百无聊赖。地界上生意惨淡,一直没有一个亡魂。不过其他阴差倒是忙的不亦乐乎,老色鬼固然时时看不到鬼影,老烟鬼也一反常态勤快起来,不过我严厉地拒绝了他分我一两个亡魂的好意。小偷儿的老窝就在就在小仓库里,那些箱子中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划拉来的,不过每次他半夜三更回来,我都能看见他拎着大包小裹的。在阴间也没放下他老本行,就是不知道如何销赃。
不过阴差的日子的确挺无聊,没电话没网络,老色鬼那几本书我都翻烂了。我发现能干这活儿的一定要心静如水,耐得住寂寞的人。我这样成年多动症患者,学着老烟鬼在躺椅上躺了两天,屁股都能生出毛来了,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这天时近中午,周小妹对我说,老吕捎话给我,得去下面办理鬼籍上户口。我一算可不是吗,我死了都七天了。过了头七我就算地府的常驻鬼员,得报道入鬼籍。这些天我实在闲的五脊六兽,正好想去地府看看有没有夜店什么的。
我背着手踱进一二三四号接待站,小偷儿正带着一个老太太在里头听判。老瓶子底儿派头俨然地“恩啊咧”了半天,批了条子让小偷儿把亡魂带走。小偷儿见我打了个招呼,这些天跟他相处的还算融洽,这小贼不甚记仇但手脚不干净,往出走我就看他把老太太的衣兜掏了个遍,看他一脸失望就知道没什么油水可捞。
老瓶子底儿看没外人(鬼),热情地拉着我的手,道:“大兄弟啊,介些天过滴还挺好?适应不?”
我打个哈欠:“嘛适不适应的,咱这有啥娱乐互动没?这样下去非憋出抑郁症来。”
老瓶子底儿想了想:“看电影听音乐都不可能咧,你让牛头带你去十八层地狱转两天吧,有电锯活人和捆绑式下油锅挺刺激眼球的,你要是光听声的话,炮烙地狱也成呐。”
我打个寒战:“打住!这么重口咱承受不起。说正事儿吧,我那什么鬼户口怎么弄?”
瓶子底儿:“哦对咧,你就上鬼事衙门报道一下就成,我和儿位无常爷已经跟那里打好招呼咧。户籍上你是新下来的,阴差档案走你儿大爷的,只要不核对这两头的档案就不会出事。”
我说道:“这么简单?”
瓶子底儿:“就这么简单。”
我又说道:“那没别的什么事儿说说?”
瓶子底儿:“没别的事儿咧。”
我进一步说:“那阴差接班人是怎么回事儿?”
瓶子底儿:“接班人啊……哎呦!大兄弟你怎么都知道咧?”
我抱着膀子冷笑:“你们仨王八蛋就忽悠我吧,说我干满剩下的工时就成。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我三五十年都投不了胎!我说我那二大爷怎么还剩三年多点儿就越狱了呢。”
瓶子底儿搓着手道:“介个……其实吧,俺和儿位无常爷也商量过滴,不过时间仓促所以没深入地研究……大兄弟你也知道,黑白儿位爷都是不拘小节之鬼,当时时间紧迫,只能以后从长计议。”
我一撇嘴道:“屁从长计议!你把那俩玩意儿找回来,要是没个满意的结果,我宁可还变磨拉驴去……啊不,变驴拉磨去!”
瓶子底儿陪笑道:“大兄弟你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俺和儿位无常爷肯定帮你找个合适的接班人。俺保证,三年四个月后让你投个好胎!”
我半信半疑道:“真滴?那下辈子我要当高帅富,家有名爹官二代、名车洋房包三奶那种,我爹起码某刚级别的。”
瓶子底儿擦着汗道:“行……行吧。”
敲诈完老瓶子底儿,我心满意足地走出来,到了城门口,各种出租车照例围了过来。我捏着兜中仅有的十块钱,叹口气,为了以后的木耳,现在还得靠腿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