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叫得我险些魂飞魄散，我后脊梁冒着冷汗，慢慢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挡在吴柏明面前，一只小手死死地拉住我手中的缚魂索！
我稳住心神，确认眼前没出现幻觉，才问道：“小妹妹，你能……看见我？”这小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亡魂，脸蛋红扑扑有血有肉的，她要是死人满大街就没活物了。
小女孩盯住我不松手，尖着嗓子道：“我不许你带走我爷爷！”
吴老爷子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蹲下来张开双臂就要抱小丫头：“七七，爷爷在这里！”但刚及身便被阳气阻开。
没错！小女孩绝对是活人一个，我阴阳两辈子第一次对一个活的小丫头如此恐惧。脑中翻来覆去只在琢磨一个问题：她是怎么看见我们的？
这时倒是吴老爷子颤巍巍地对小女孩说：“七七啊，你能看见爷爷？”
小丫头转过头来，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爷爷！”又指着我问：“这个坏人是谁啊？爷爷你要跟他去哪里？”
坏……坏人？是在说我吗？我阴着脸，扮吓唬小孩子的样子：“叔叔哪里像坏人了？叔叔是阴差，是另一个世界的警察。要带你爷爷去另一个世界呢。小屁孩儿快放手！”另一个让我疑惑不解的是，这小丫头居然能抓住缚魂索。我像拔河一般拽了半天，那链子在小丫头手中愣是纹丝不动！
小七七很不信任地瞅着我：“警察叔叔才不是你这个样子呢！你就是坏人，你放开我爷爷！”
吴柏明和蔼地跟小丫头说：“七七，别着急，爷爷有话和你说。”伸手想去摸她的小脸蛋，但停在阳气阻隔一巴掌之外。
吴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七七呀，爷爷已经死了！”小丫头眨着大圆眼睛，满脸迷惑。吴老爷子接着说：“我不知道七七你能看见爷爷，但爷爷能跟你说上话，就特别开心，爷爷死了以后就没什么牵挂了！”
七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刚才我看见爸爸他们把你推出去了，说你已经走了。现在爷爷你又在这里，那么说爷爷你不是真的走了，而是……死了？那你怎么还能跟我说话？”
吴老爷子声泪俱下：“七七啊，这为什么爷爷就不知道了，不过爷爷要走了，你可要好好的啊！”
七七点头：“恩，我一定好好的，爷爷你要上去哪去？你就这样别走行不行？”
我忙说：“不行！死人都要归地府的，你爷爷也不例外。”
七七又想了一下，对我说：“我明白了，你是个鬼。”
小孩子脑子就是好使，鬼比坏人好听多了吧？
吴柏明说：“爷爷现在也是鬼了，所以爷爷要走了。真舍不得你啊~~~~~”刚才还死活不肯呢，现在想通了。
我道：“对！我们都是鬼，鬼最喜欢抓小女孩子喽！”我打定主意先把小女孩子吓住再说。我小时候就怕鬼，晚上不睡觉胡闹的时候，老娘一唬我：“再不上床鬼就来抓你啦！”我马上就乖乖溜进被窝里，被尿憋得宁可尿床也不出来。
吴柏明忙冲我摆手：“莫吓到我孙女！七七没见过的，你可别吓唬她！”
哪知小丫头一挺小胸脯：“爷爷我不怕，这个坏鬼要是敢欺负你，我帮爷爷你打他！”
我：“……”坏鬼？我实在找不出词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被一个小屁孩儿乱扣屎盆子不说，她还威胁要揍我！我真有心把她夹在胳膊底下打屁股，但我连缚魂索都抢不过她，怕被她反削我一顿，这要是传出去丢鬼可丢到姥姥家了。
这祖孙俩再不理我，自顾自地说话。只是老头子越说越伤心，反倒是小丫头人小鬼大地安慰爷爷。老爷子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看起来很开心。他刚才不想走无非是想和家里人说说话，现在倒还真像临终诀别。
这时走廊里跑过来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一见七七就焦急地说道：“七七，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这里？快出去送你爷爷！”看样子是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人物。
七七仰着小脸：“我正和爷爷告别呢。”
中年妇女道：“说什么呢？快走快走，你爸爸他们都等着呢。”拉着小丫头就要走，肥胖的身子带着阳气把我撞了个跟头。
我趴在地上倒是放下心来，看来只有七七小丫头能看见我们。
七七挣扎着：“不！我还没跟爷爷说完话呢！”
中年妇女奇怪的问她：“你在这儿跟什么爷爷说话？”
七七一指吴老头儿：“爷爷在这里，刚才我们还说道大表姑你呢。”
中年妇女茫然的像吴老爷子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惊恐地说：“小孩子胡说八道！那里哪有你爷爷，快走快走！”不由分说抱起小丫头就走。
小七七急了：“不行！我还没和爷爷说再见呢！”我也急了，缚魂索还在她手里攥着呢，我和老头儿连忙跟着跑。
吴老爷子边跑边抹着眼泪：“七七啊！爷爷得走了，你要听爸爸的话，别总让你爸爸给你吃方便面，别……”
小丫头也哭着道：“爷爷你也要好好的！七七会照顾爸爸的！”
那中年妇女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腾出一只手来捂着七七的嘴，吓得脸色煞白心惊胆战地说：“七七！你别吓唬大表姑啊！哪里什么也没有，你这丫头是不是大白天撞鬼了？”脚下越跑越快。这大体格子没想到胆子却这么小，我和吴老爷子要是现个身的话，她非得吓死过去。
小丫头急着挣脱，把链子撒开，扒着中年妇女的手，叫道：“爷爷你以后要常来看七七啊！”
她大表姑片着腿儿跑的堪比博尔特，一转眼儿就跑没影儿了。吴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就七七能看见我呢？跟别人再说两句成不？”
我暗中寻思：地府还开这业务了？死一回赠送免费聊天十分钟？这不乱套了吗。还好一切又回到掌控之中，我擦着汗，道：“咱上路吧。”
再从医院后门出来，老爷子的一帮亲戚披麻戴孝，一辆大灵车刚关上门。看来老头儿是直奔火葬场了。我仔细观察一会儿，确认七七已经被抱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才带着吴柏明走出来。
吴老爷子满怀希望地问我：“那我以后能不能回来看七七呢？”
我头摇得像卜楞鼓似的：“不能！”其实就算能我也决不让他回来，我怕那小丫头真揍我。
吴老爷子：“那我就去阴曹地府了？”
我奇道：“这会儿你怎么看开了？”
吴老爷子：“在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其实我早就想开了。不光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家里人。七七小时候就没了妈，她爸又当爹又当妈，工作扔一边去来照顾我。这两个月已经把家里拖垮了，我要不是还能跟他们说句话，早就叫他们别管我了，我就是想和七七告个别再走啊。”
吴老爷子心愿已了，我也不再耽搁，翻出阴差令照明了地府的路，直奔一二三四号接待站。
瓶子底儿的生死簿上倒没什么太大问题。老爷子普通人一个，没功没过，下辈子直接投胎。批了判官条子，我小声地将小丫头的事情跟老吕讲了，蛮以为他不会少见多怪，谁知他竟一高蹦起来：“什么？你说那小女孩不光能看见你，还能拉住缚魂索？”
我也被他带的紧张兮兮：“真有问题？那小丫头是何方神圣？”
瓶子底儿郑重地说：“看来那小丫头不光有通灵体质，还有阴阳眼呐！”
我当然没听说过这类玩意儿，问道：“阴阳眼？那是什么东西？”吴老爷子紧张自己的孙女，也竖着耳朵听着。
瓶子底儿：“通灵体质在阳世中万中无一，可以感应到阴阳两界间的一些东西，一般生辰和五行俱阴的人会稍有这种体质。可触碰到阴间事物的就更少咧。至于那阴阳眼，自然是能看见阴阳两界间之鬼魂。这种眼睛是一百年也出不了几个。二者同在一个人身上，实属难得！”
吴老爷子急忙问：“那七七这样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瓶子底儿摇摇头：“介个可说不准。有阴阳眼或通灵体质的人，身体阴气都很重。以前阴阳两界比较混乱的时候，作祟的厉鬼冤魂都喜欢缠着这样的人。但同时这样的人也有很重的的阴福，有灾祸在身边发生都能先知先觉，是小孩子的话，也会很聪明的。”
吴老爷子还是不放心，问：“那现在，在阳间的恶鬼很多吗？”一边斜眼瞟我。我这个气，你什么意思？你祖孙俩是不是都觉得我特不像好鬼。
瓶子底儿道：“这倒不用担心咧，如今地府法纪严明，为恶作祟的厉鬼基本都收拾的差不多咧。而且亡魂在阳间逗留不得超过7日，也只有阴差能往来阴阳两界。
老头子算是放下心来，又对我说：“你以后没事儿别去打搅我家七七啊，她才九岁。”
我恼火了：“我就那么像诱骗小萝莉的怪蜀黍？”
吴老爷子还没表态，老瓶子底儿先说话了：“我看挺像。”
“……”
送吴老爷子上路，过了城门黄包车照例上来揽生意，我才想起我还有一重要的事情没办呢——我可是来捞外快的。
吴柏明看来家境不是很富裕，满兜掏出来才60块钱。请我坐车倒是够了，不过老头儿两个多月没下床，坚持要自己走，最后这一程的路他要活动活动筋骨。
60块钱对于我这身无分文的鬼来说也不少。我一路上都在合计该怎么把老头儿的钱弄到手。后悔没跟有经验的老前辈学上几招了，直到奈何桥头，吴柏明才问我：“我身上的钱和东西是不是带不到需要上去？”我连忙点头。
老头儿又问：“那这里有没有什么慈善机构，我捐个款吧。”
我一头栽倒。
我说：“你想的可够多的！你听说过死人给死人送钱吗？”
吴老爷子：“你不是说还有投不了胎的吗？他们要是没钱，日子肯定不好过。”
我索性道：“那你给我得了，我就是日子过不下去那类的。”
哪成想老爷子一摇头：“你一看就不属于帮扶对象，捐款都捐失学儿童、孤寡老人，没听说过捐款给公务员的。”
我郁闷道：“我这公务员混的比失学儿童还惨呢。”
吴老爷子眼前突然一亮：“你要是能帮我照顾七七，就行。”
我我觉得好笑：“你不是不让我靠近你宝贝孙女吗？”
吴老爷子上下打量着我：“你虽然不是什么好鬼，但也算有组织有纪律的。照判官所说，我还真担心有不干净的东西对七七不利。最主要的是，我估计你打不过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