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咱不开玩笑哈,你到底死哪儿去了?”
裸男道:“我没骗你,这就是我。我刚死没一会儿,十分钟前尸身还热乎着哪。”
我“蹭”地一下倒退出几步去,才指着他道:“你……那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看他不像是在说谎。这屋子除了这死狗,再没别的死物了,除非算上房梁上吊着的粘蝇纸上那一串死苍蝇。
裸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是东西……啊不对,我是东西……也不对。确切的说我是一个狗妖,妖精的妖,谢谢!”
狗妖?又一个老妖精!我说他刚才的动作怎么那么眼熟呢,完全是一条狗的作风。不过也太不可思议了,狗挂了不该也是个狗模样吗?
裸男……裸体狗妖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以后恍恍惚惚就是这样子了。我在一般情况下都是以狗的样子活动,必要时才化成人形。我变成人形的时候要比现在帅一点,也不比现在大一点点,嘿嘿。”
我心说就你这破墙头糊泥巴的形象,再帅能帅到哪儿去?还好有蛇姬这个千年老妖打底儿,我见到妖精不是那么唐突,不过这男人很多地方让我无法理解。我又问他:“那个……狗哥,作为一个妖精,你活了多少年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
裸体狗妖想了想,道:“十年左右吧,前些日子突然开了灵智,然后就能化成人形了。不过现在动作还不是很利落,我还合计等有个人模狗样的时候,再化了形上街溜达。”
我:“人模狗样就是指你这副的。你修炼十年就能变形了,真了不起。我认识一个妖怪,活了一千年,还是妖精脾气。不过你可惜了,刚有点成果就挂掉。哎,你到底怎么死的?”
裸体狗妖很凄凉地蹲在自己尸体旁,欲哭无泪,道:“我死得冤哪!上午我还在垃圾站捡东西吃,谁知道……哎呀!他回来了,快闪!”
我懵然:“谁?”
狗妖拉起我来躲到泥菩萨座下,紧张的往后堂看去。后堂屋还有个破木板钉的小后门,刚才我都注意到。狗妖一指那里:“他就在外面,马上要回来了,别让他看见咱们。”
狗耳朵就是灵敏,我听了半天也没什么声音。这时后门“吱呀”被推开,一个青着头皮的人走了进来,却是个穿灰布僧袍的和尚。那和尚举着口大锅,水淋淋的像是刚刷完。他将大锅在地上支着的灶台上放稳,开始向里头添水。
狗妖压低声音道:“就是他抓了我,刚才把我闷在麻袋里敲死了。”
我这个乐呀:狗狗你却是死的冤了点儿,被屠夫在了还说得过去,让以慈悲为怀的和尚灭了,看这个样子还准备开火炖它呢。我道:“没事儿,阳人听不见咱们说话也看不到咱们,你就乖乖在这里看他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吧。”
狗妖悲愤交加,转身就往外跑。
我还等着看他的笑话呢,但直到他跑出门口了我才发觉不对劲儿:他怎么没有死地的限制呢?我急忙追出去,喊道:“狗哥,别跑,大白天裸奔是不道德的!”
四条腿儿倒是比两条腿儿跑得快,我紧撵慢撵还是没追上,急了只好掏出缚魂索来,趁离他还近,一把将他套住。我稳住脚跟,口中道:“吁~~~~~~”
哪成想狗妖压根儿没停下,直接把我拽飞,接着跑。他的动作姿势还是狗样子,只不过腿变长了以后屁股撅得老高,手脚并用一颠一颠向前窜。我死活不敢松手,只好任由着它牵着我,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厚厚我一头磕在一块大石头上,眼冒金星,我痛叫一声撒了手,狗妖也是个趔趄摔在当地。我忍着疼走过去,求道:“狗哥咱别跑了,你人……狗都死了,就都放下吧。赶明儿阴间有鬼啃骨头我稍两块肉多的来供你。”
狗妖抹着眼泪道:“我怎么这么惨啊,当狗的时候被其他狗欺负,好不容易能变成人了,还被一秃驴吃了,老天也玩儿我呐!”
老天爷这消遣活动确实很丰富。我一边劝一边解下缚魂索,还纳闷着呢:死地对他怎么不起作用呢?难道因为他是妖精所以没限制,手上的链子也不起作用,裸男跑起来像脱缰的野狗……呃,就是脱缰的野狗。
正在这时候,就听小庙里突然传出一声喝骂:“弥了个陀佛的!我X他老祖宗!”只见那和尚火急火燎地扛着个煤气罐夺门而出,一阵烟儿就跑了,留下个衣袖飘飘,潇洒俨然的疯僧背影。我和狗妖相视一眼,急忙回到小庙后堂,只见满满一大锅的清水略微有些温,案板子刮刀都已经洗干净预备齐了。看样子大和尚正准备烧水褪狗毛的时候,液化气罐突然没气儿了。和尚急三火四地出去肯定是换罐儿去,这么偏远的地方能有电已经很稀奇了,不可能在通条煤气管线过来。所以大和尚就像老一辈人一样,经常要扛着个煤气罐满街走。这东西我印象十分深刻,我这辈子里唯一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叫三丫,她对我暗送几次秋波后,有一天羞涩地让我去她家。当我兴奋的敲开她家大门的时候,正迎面撞上她老爸扛着液化气罐出门(三丫家那时还没上煤气)。她爸横眉问我是干嘛的,我急中生智说是来帮他换罐。于是我整整扛了一年的大铁罐子走大街穿小巷,致死都没拉三丫手一下。后来我觉得三丫是在骗我,毅然分手,导致至今我还是处男一个。各位男同胞们,以后相亲找对象,一定要先问清楚老丈人家是不是还在烧液化气罐,尤其是她家是不是住七楼。
狗妖满怀希望地问我,能不能把它的尸首带走找个地方埋了,好过被人当下酒菜。我告诉他,咱俩谁也碰不到阳间之物,狗妖又放声“呜呜”大哭。折腾了半天,天色渐暗,我急着往回走。再晚点儿就赶不上蛇姬那顿饭了。狗妖一听说有饭吃,口水都淌下来了,也不顾自己都快被人炖熟了,讨好的对我说:“鬼兄弟,我也能去蹭一顿不?”
我有些为难,把它扔在这儿吧,他没死地的限制,到处跑可不好。地府对横死鬼可是有严格规定的,尤其是现在紧张时期。我索性道:“那你就跟着吧,事先声明我吃肉你啃骨头。”
狗妖乐道:“没问题,有口吃的就行。活着的时候,我在垃圾站能吃到当天的剩饭很就满足了。”
我奇怪道:“垃圾站?你住哪个垃圾站?”
狗妖:“就是老寡妇胡同口那个。”
我:“居民委大院,自行车棚后面那个?”
狗妖:“对对对!你知道那里啊?”
我这通郁闷呐:“我生前就住那儿。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垃圾站那条老黄狗,打我搬来的时候你就在那儿了。”
狗妖像见着亲人一样一把抓住我的手,兴冲冲地说道:“这么巧啊,生前咱还是邻居呢。你有没有往垃圾站扔过剩饭?没准咱们吃过同一碗饭。”
我忙甩开他的手,啊不,爪子。每天早晨都能看见他在垃圾站里头扒拉,这两只前爪脏得都看不出本色了。他身上还有一股熟悉的垃圾味道,他要是去投胎,下辈子肯定有狐臭。
我只好道:“那咱走吧,不过狗哥你这形象差了点儿,这么裸着回去,要是让我们那儿的母暴龙看见,你的魂儿也得下锅炖喽。你就没个衣服?”
狗妖:“狗哪穿过衣服?有钱人家的狗才穿呢,我就这一身皮。”
我无奈,只好把自己的白袍子脱下来给他。狗妖美滋滋的穿上,他瘦如高粱杆,这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跟挂晾衣架上似的。他把袍子紧裹了两下,露出两条毛茸茸的瘦腿,完全是一个躲在校园门口,暴露狂大叔的形象。
唉!这会儿他就是穿上西装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我叹了口气,道:“来,死狗!”
狗妖怒了:“别叫我死狗!我好歹也化了形的,算是人了!”
我鄙视他道:“我说的是Let`sgo!懂英文不?”
狗妖大惭:“哦,咱没文化不是。前两天才开的灵智,在垃圾场自学过好啊油(Howareyou)、奶死土米特有(Nicetomeetyou)。”
我:“……才几天工夫,算不错的了。你还会什么?”
狗妖:“刚念完《满江红》,背的还不熟。我还会点日语:嗷哈油股咋你妈死、啊里嘎多、依库依库……”
我:“……”上学前《满江红》老师罚我抄了二十遍我都没背下来。
其实我一开始就是骂他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