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理他了，那诊所的门面甚小，已经连名字都看不出来了。老太婆真会躲到这个地方？疑虑中蛇姬推门而入，屋中昏暗又满是水汽，蛇姬一捂鼻子：“好浓的药味。”
可不是吗？地上放着三个药罐子，小炉子正咕嘟咕嘟煮着焦黑色的药汤。我们鬼也闻不出来，不过看蛇姬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味道。
一群鬼纷纷挤进去，小诊所内没人，于是鬼满为患。这时里屋门帘一挑，那蒋老婆子打从里面出来了。
群鬼大哗，二无常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就听身后大喝一声，澈丹和尚拎着块方方正正，红彤彤的物件冲了进来。他横在我们面前，嚷道：“休伤人命！我管你们是什么鬼，敢光天化日之下杀生者，贫僧法宝下受死！”
我们都彻底无语，还抓鼻子上脸了，再说你那是什么法宝，马路对面捡的板砖。
正僵持着呢，蒋老婆子却说话了：“和尚，怎么你也来了？”说话间气喘嘘嘘，有气无力的。
和尚回头怒道：“弥勒个托佛的！臭老婆子你差点饿死我，现在老子还得来救你！”
蒋老婆子倒是不慌不忙，摆摆手道：“不用你救，婆子我自有天命劫数。”说着又用牛眼泪点了点眼睛，冲我们一点头：“都在啊？坐吧。”然后自顾自地去把药罐子里的汤药倒在一个小碗里，一边吹一边吸溜。
本以为要大战一场，结果现在这情况我们连同澈丹和尚都愣了。蒋老婆子闲庭信步的样子，隐约有城楼上的诸葛亮的风范，我立时想到了：有埋伏！
难道里屋藏着什么弑神杀佛的利器？她之前故意示弱，把我们引过来就是为了一网打尽？我不由得冷汗直冒，回头计算了一下蹦出门去需要几步。
蛇姬道：“老婆子你到底卖的什么膏药，小鬼呢？”
蒋老婆子把最后一点药底子都喝下去，热的满头大汗，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她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从桌子里找出三根针灸用的针，分别扎到自己耳朵周围三个穴位上，然后道：“别舞刀弄枪的，老婆子我没力气再跑了。咱们坐下来，现在我也能听见各位说话了。我把事情嘱咐嘱咐，就该跟两位无常爷上路了。”
黑无常道：“别想耍花招，今天无论何如你也得跟我们去趟阴曹地府！”
老婆子道：“我知道我该死了，不过放心不下宝儿和淘淘，几位能不能答应我，放过这两个小鬼！”
我插话道：“老婆子你别想一出说一出，我们都没明白。”
澈丹和尚接着嚷道：“谁说你要被他们杀了？这些邪魔外道今天敢动手，贫僧定要灭了他们！”
蒋老婆子将手指抵在唇上，道：“嘘！两个小鬼在里面睡觉呢，莫吵醒了他们。”
蛇姬喜道：“淘淘果真在里面？他怎么样了？”
蒋老婆子点了点头：“好着呢，平常倒是挺活泼，就是总吵着要找妈妈。姑娘，我虽然看不出你是何方神圣，但你依旧是处子之身，应该不是那小鬼的妈妈，我说的没错吧？”
蛇姬鼻子一哼，道：“这与你无关，把小鬼娃娃交给我，我就放过你！”
蒋老婆子无动于衷，接着道：“你肯定不是他妈妈，不过难得你对他那么好。我又何尝不是，宝儿可是我亲生的闺女。”
我们都大吃一惊，那小女鬼是她的女儿？难不成这老婆子也是个鬼？
老婆子突然捂着腹部，“哎哟”一声疼的弯下腰去，脸色又变得焦黄。她坚持着又把第二锅汤药倒出来，吹着气还要往下喝。
黑无常叫道：“莫让她再喝！”白无常眼疾手快，一棒子将碗敲在地上，一碗药汁四溅开来。蛇姬皱眉道：“你给自己配的毒药？”
蒋老婆子叹口气道：“哪有什么毒药？我这样子还用服毒自尽？”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蛇姬。
蛇姬看罢吃了一惊，道：“肝癌？”
老婆子应声：“晚期啦，就是有仙丹我也活不了几天。”颤巍巍地将第三锅药倒出来，吸溜着喝下，“可惜了，就这点药材了，咱们长话短说吧。”
蛇姬道：“刚才你说那个小女鬼是你的女儿？”
蒋老婆子道：“对，我亲生的闺女。我35岁那年生了她，我那短命的丈夫还没看见自己的女儿就走了，这个孩子是我生命唯一的寄托。”
澈丹和尚抢着道：“你生了个鬼？”我们一齐怒视他，他悻悻地打住了话头。
蒋老婆子服了药后舒服了一点，慢慢道来：“宝儿本就是个正常的小女孩子，能蹦能跳又聪明。可惜的是，几十年前那会儿，家里没个男人就等于屋子没个梁，我们娘俩日子过得太苦了。我也不会什么手艺，就是家里传下来些算命解签之类的江湖把戏，本来传儿不传女的，可到我这辈子就没香火了，我也就学了个皮毛。我那么大岁数，带着个孩子，也改嫁不了。后来我出去做工，对宝儿照顾就少了，有一天宝儿饿极了就捡了老鼠药当糖丸给吃了。”
周小妹“啊”地一声捂住了嘴，我大概也知道了结果：“那小女鬼……你女儿死了？”
蒋老婆子含着眼泪点点头，接着说：“那时候我都觉得天下都塌下来一样，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可是我很早以前卜过自己的卦，我还有几十年好活。而宝儿太小，怕冲她的运气就没给她算，出事以后再一算她命里该亡。你说要这样下去，以后这几十年我得怎么才能熬下去！
“家里传下来一些杂七杂八的书，以前家训是道法女子不得练。我那时候失心疯，也没管那么多，只想着让宝儿活过来，但哪里有起死回生的法术。后来我就发现祖宗先辈还传有养柳灵童的法门，那本是人满足为了心中的欲望，丧心病狂的手段。我意外地发现宝儿的魂魄还没被收归地府，就起了歪心思。宝儿本就与我心灵相通，很容易我就把她养成了我的小鬼。她虽然变成了一个吓人的恶鬼的模样，但毕竟还是我的宝儿，我的宝儿又回到我身边了。”
澈丹和尚道：“那你知不知道，养柳灵童大损阴德。无辜被禁锢的小鬼因助纣为虐，以后回归地府要百年不得转世投胎？”
蒋老婆子道：“但当时我确实自私，重新找回我的宝儿以后，高兴的不的了，哪顾得上？这些也是我以后慢慢才知道的，我损阴德下地狱都没什么的，但这几十年来，宝儿我可从来没让她干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澈丹和尚又道：“可你不怕柳灵童以后反噬主人？你死后小鬼无人渡化会落得魂飞魄散！”
我们立时都对和尚刮目相看的，扯大师看来懂得还不少。蒋老婆子道：“只能怪我当时一时脑热，这些后果我慢慢都搞明白了，也挺担心。宝儿与我母女情深，反噬我倒是不怕。我身后之事我也找到个办法——配冥婚。”
我们齐道：“配冥婚？”
老婆子点头：“没错，据说配了冥婚不仅能让亡魂不再孤单，也可以让亡魂重归阴曹一起投胎。我就想在我死之前，先帮宝儿魂归地府，我这个做妈的也能心安理得下地狱了。”
我们都看二无常，意思：这样可行么？
白无常摇摇头道：“无听说过这样滴，无用无用滴……”
蒋老婆子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这个算盘也是打错了，几位既然来了，就行行好将那两个苦命的娃儿收归地府，让他们转世投胎吧。不管有多大罪过，我老婆子愿一个人承担！”
周小妹道：“这么说你抓淘淘来，就是想给你女儿配个郎君？”
我也学白无常摇摇头道：“这么点儿的孩子哪知道婚嫁是怎么回子事儿，你这乱点鸳鸯谱。无用无用滴……”
蛇姬问：“那魏国鑫又是怎么回事？你有帮做了些什么？”
蒋老婆子：“你说鼎鑫集团的魏总啊。我经营着这个小诊所，顺便做些算命看风水的活儿。前一段偶然跟魏总打上了关系，他这个人好像特别信这些。我就给他滴了点牛眼泪，让他看见柳灵童，他就对我深信不疑了。我常年与小鬼为伴虽无反噬，但最后还是查出来肝癌晚期，就借着他的信任问他要一些钱来延缓我的生命，加紧帮宝儿配冥婚。我不想伤害别家无辜的孩子，所有冥婚配的很难。
老婆子腹痛又发，捂着肚子虚弱地笑了笑：“我后来也知道了。那小鬼说她妈妈可好了，比我对宝儿都好，我还纳闷呢。”
蛇姬陷入一片温情中，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蒋老婆子疼的脸已经发白，豆大的汗珠滑过满是皱纹的额角，勉强冲我们阴差抱拳求道：“几位如真能带两个小鬼走，能不能等我老婆子一时三刻，我想和他们一起上路。”
我不忍地说道：“你还是赶紧上医院吧，没准儿还有几天可活。”
蒋老婆子苦笑：“我这点能耐还是能算出自己的死期的……”
黑白二无常刚才就在一旁商量了半天，黑无常说道：“老婆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个忙，现如今柳灵童和口哨鬼都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厉鬼。若没高人做法事度化，恐难以转入轮回，我哥俩儿只能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免得露了凶性伤害无辜！”
蒋老婆子不顾腹痛，慌忙跪倒求道：“二位无常爷高抬贵手！错只在我一个，与我女儿无关哪！”
蛇姬同时也道：“我看你们谁敢碰我儿子和儿媳妇一根汗毛？！”
儿媳妇？！蛇姬你认得到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