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来县一处豪华宅第内,不少身穿黄色棉甲,头戴尖顶盔的正黄旗士兵正在往院子中央的空旷地,一箱接一箱的搬运装满白银和黄金,以及各种玉器、古玩和字画的箱子。地上还有数滩没有干涸的血迹,就连一旁雪白的墙上,走廊的栏杆上也有。显然这里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血洗的浩劫。此时,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甲胄外绣有金色盘龙的将领盔甲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院落北侧的走廊。他面前跪着一个也穿着战将盔甲,身份显然不低的后金将领,似乎正向他禀报什么。
那中年男子听了片刻,呢喃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恭州左卫,竟然防守的如此森严!福伦,让你去偷袭一个囤堡你都办不好,还有脸回来见我!”
“主子息怒,奴才只有一个牛录,既要拔掉赵家堡外围所有墩堡,又要扼断其与南线明军的联系,实在是兵力不足才会导致偷袭失败啊。”那浓须武将跪禀道。
“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区区一个囤堡,让你带三百人去,你还说兵力不足?难道我大金勇士连一个不到千人的堡垒都攻不下来?”皇太极出兵之时,虽然知晓明军展开坚壁清野,但并不知道朱丹已将主力集中到三城,还以为驻守赵家堡的明军至少有一个千户所的兵力。这也是为什么福伦偷袭失败后,不敢强攻的原因。
“非是奴才们怯战,实是不想徒损兵力,坏了主子的大事。那恭州左卫的明军确实与辽东和明国京城的军队不同,不但极有战斗力,而且死战不退。我军纵然是偷袭那些墩堡,也付出了十几人的伤亡,而那些驻守的明军竟无一人投降,全部战死。奴才料想那守堡的明军应该也是如此。被牛角墩的斥候发现后,我军已经失去了偷袭的可能,要强攻千人驻守的高墙坚堡,实在没有胜算。所以奴才才连夜赶回来,想请示主子,下一步奴才该怎么办?”福伦伏在地上小心分辨道。
皇太极闭目沉思,此地的明军确实极为强悍。他派往襄城一带的斥候要不是被歼灭,不要是就被赶了回来,竟然无法得到正蓝旗的确切情报,想来莽古尔泰已经凶多吉少。他并不担心莽古尔泰的生死,虽然三千精兵的损失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却还能接受的事实,但能够把明军主力拖在襄城一带,使他有机会迂回侧翼,与豪格大军会师于无良镇,将该部明军包围并全歼,他觉得这个诱饵还是下得值得的。不过,眼下赵家堡的明军有了防备,绕路的初衷已经被打乱。
即使强攻能够攻下赵家堡,但至少也需要消耗半天到一天时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消灭了莽古尔泰的恭州左卫明军回援了。皇太极脑海里呈现出一幅明国宣府地形图,这是通过山西范家送来的明国宣府一带的军队驻防图。他思索了一会儿,断定周围的明军不敢,也不会来增援恭州左卫。那么他合围并消灭恭州左卫明军的希望还是很大。既然他能在得到恭州左卫是一支善战明军的消息后,就亲率主力扑过来,证明皇太极对于明军,特别是有战斗力的明军还是相当重视的。
必须打掉明国人的脊梁,将他们有血性,敢战的军队全部消灭。这样,后金才有可能以弹丸之地,消耗并最终拖垮腐朽不堪的大明帝国。这就是皇太极为什么放弃明朝京师重地而率主力扑向恭州的根本原因。
“传令,全军不做休整,直扑赵家堡。福伦部为前锋,酉时前不能落城,全队斩首。”皇太极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院落顶上碧蓝如洗的天空说道。
梁健在福伦军*近前,已经带着赵家堡的一百多明军撤离了城池。倒不是他有什么先见之明,而是当他窥清了后金军向北迂回的意图后,发现这一路居然是皇太极的正黄旗主力。他知道凭着赵家堡易攻难守,不利于防御的弱点,根本无法阻挡后金主力哪怕两个时辰的强攻。他可是一个很怕死的人,虽然他对胖子的忠诚无庸置疑,但人性总是在考虑自己的安危时,比别的任何事都看重一些。
兵不血刃的拿下赵家堡之后,皇太极也没有想到这么顺利,他还以为以恭州左卫明军的强悍,一定会殊死抵抗到最后一人,预计最迟会到酉时前才能破城。如今提前了近两个时辰,他立刻利用这难得的时间,率领着正黄旗主力插向恭州左卫军的核心,胖子的大本营,而此时已经毫无防备能力的无良镇。
当胖子得到赵家堡失守,梁健不战而逃,皇太极大军直插向无良镇的时候,已经是他全歼莽古尔泰残军之后的事了。六千恭州军合围之下,再加上已经亡魂丧胆之际,后金军正蓝旗将士毫无斗志可言。莽古尔泰眼见突围无望,援兵也根本没有出现的迹象之后,率领亲兵勇士发动了决死的突击。
胖子端坐马前,看着垂死挣扎,身中数前,仍然奋力冲锋的莽古尔泰,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射猎的那头野猪。那垂死之际的冲锋不正像今日的建奴,老野猪皮的儿子吗?你是一位勇士,虽然是我的死敌,我仍然不吝惜赐你以勇士的死法!
胖子拈弓搭箭,自从荣膺恭州左卫指挥使以来,小猪已经很少出手了。这一次,做为对莽古尔泰勇猛和不屈的敬重,他以一枚流星般的激射,终结了正蓝旗主充满热血和激情,也充满杀戮与罪孽的一生。
当莽古尔泰重重摔落地面,溅起的尘埃淹没在疾驰的马蹄声中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朱丹的亲卫千总可是张恒率领的箭队,千弓齐射,那阵势就像是下雨,飞蝗般的箭矢转眼间便一层层的削弱了建奴的楔形队。三百建奴在弓箭手几轮箭雨之后只有不足百骑冲到了近前三十米的距离。迎接他们的,是刘晶晶的骑兵。
已经不用赘述这支建奴最后覆灭的情景,仅仅是刘晶晶一人的冲击,便斩杀了近半的建奴。她的刀快得令人眩目,她的骑术令天生骑在马背上的蒙古人也要叹为观止。每一次看她战斗,小猪觉得就像在欣赏表演。那华丽的砍杀,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表演一般炫丽的冲突。每一个细节都天衣无缝,一气呵成,仿佛她是一个在马背上舞蹈的精灵。小猪看着她的眼睛,逐渐迷离起来,这个迷一样的女人已经超出了他对人力的认知范围,尤其是一个女人。除非她不是人!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小猪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刘晶晶冷艳的不可方物,强悍的令人难以置信,但她却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那她接近苍白的脸色也算是证据的话,便是唯一的疑点吧。
此时,包围中的建奴已经被斩杀殆尽。没有跟随莽古尔泰突围的那个牛录的建奴居然选择了投降。他们派人在阵前叽哩呱啦的说了半天,还好小猪身边有一个赤原之战时收降的建奴,便命他翻译。这家伙看着满地的同胞尸体,先是战栗了一阵,然后挤出他自认为最献媚的笑容把那个牛录额真的话翻译给小猪听。大意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在投降之后不被杀死,并且希望胖子不要虐待他们。
胖子对建奴的仇恨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唯一的亲人死在建奴手上,他生活了十八年的村子被建奴一朝屠尽,谁都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胖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建奴的。但他做了一个出乎大家预料的决定。
他下令凡是放下武器的建奴,只要砍掉自己两只手的大拇指,就可以免死。他不但不杀他们,还会放他们自由离开。这些建奴听完翻译的话之后,最初还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待在原地。胖子让翻译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了一句话:“不愿意投降的,一律处死。”这时候,那个统兵的牛录额真倒是光棍,他没有勇气跟随莽古尔泰冲锋便已经打定了苟且偷生的主意,建奴之中也不全是悍不畏死的勇士。至于胖子的命令,虽然割掉大拇指的确很痛很没面子,但总比掉脑袋强吧。
看到牛录额真做出了表率,其他不想死的建奴也纷纷效仿,只有少数二三十个不愿意受辱的建奴,选择了横刀抹脖子。小猪倒也痛快,看到这些人割下自己的大拇指,便令大军让开一条路。让这些死里逃生,此生都不再有勇气面对恭州军的建奴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的在他们的注视下抱头鼠窜了。
“大人,兄弟们奋力厮杀才将这些鞑子围在这里,怎么就把他们放走了?”手持两把大号马刀,颇有黑旋风潜质的陈松勇凑近胖子身边问道。
“多杀三百个建奴不过是多赚一万几千两银子,老子抄了范狗贼的家,这点银子已经看不上眼了。我要的是这几百个建奴的溃军把对我恭州军的恐惧传染给其他建奴。一旦在战场上被我重创,他们就不再有坚持的韧性,而会立刻崩溃。”小猪的解释,屠户出身的陈松勇并不怎么懂,但大人说的一向都是对的。
就在胖子下令清点建奴尸体的时候,一名传令骑兵飞马奔至,来人显然是换马不换人赶来,下马后跌跌撞撞跑到胖子的马前。胖子看他模样,心知定有大事。
果然那传令兵道:“禀报大人,赵家堡失守,建奴正黄旗大军已经直奔我无良镇而去。守备无良镇的杨大人派我来告之大人,梁大人根本就没守赵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