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三月十一日午夜,襄城东北面十五里树林,这是一片方圆不过数里的林子,但藏下三百骑兵却是绰绰有余了。
酉时三刻时分,朱丹带着三百骑兵经过两个时辰的急行军,终于赶到了襄城,出现在莽古尔泰本阵的侧后方。这时候,后金军的攻城战刚刚以失败告终。本来想袭击莽古尔泰本阵的胖子看着潮水般退下来的后金军,只得命部队暂时退入就近的林子里隐蔽。用三百人去攻打近两千后金军,胖子还没有狂妄到如此地步。
朱丹望着襄城城头还在飘扬的红底金龙旗,拍着自己的肥脸道:“真没看出来,王茂居然还是个将才!”此次,得到襄城告急的情报,他就立刻率刘晶晶的骑兵队和自己的亲卫队直接扑向了襄城,其余各千总队也全部出征。
他得到的情报是,进攻襄城的后金军打的是正蓝旗的旗号,并没有出现其他各旗的旗号,兵力也只有三千人左右。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佳的战机,他当然不知道后金内部的勾心斗角,但既然人家都让了两塔一线了,这样的便宜不捡还能算是以流氓自诩的胖子的为人吗?吃掉,就算不能全部吞下去,也要打残它一旗。
“晶儿,告诉我。三百人冲击两千人的本阵,有胜算吗?”胖子穿着那套经过数次改良的缴获的后金白甲,此时除了那依稀本来的白色之外,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是胖子希望一直穿着这身自己的第一件战利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失去了最初那种敢打敢杀的锐气,不要渐居高位之后就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本性。
此刻,一身戎装的他看上去还算有些英气,不过肥胖的身材却一点也显不出玉树临风的王霸之气。他凑近刘晶晶,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问话,借机轻嗅一番空气里那少女才有的淡淡幽香。骑兵队长回头看着他,这样的注视让身为数千大军指挥的胖子也有些发慌。他立刻生出面对猎人的猎物该有的觉悟,顿时拔马退后。
“夜袭!”刘晶晶却在这时冷冷说出了两个字。
“是个好主意,可是我们的人同样看不见啊?”朱丹想了想,总不能打着火把进攻吧,那样的话还没冲到敌人营前,就已经被发现,那时候就是两千打三百了。
“我能看见。”刘晶晶的话再次令胖子瞠目结舌,他不是不相信她的战斗力。相反,他一直是把她当做神一样的存在,来供奉景仰加崇拜的。可是,她一个人就想击溃三千八旗建奴,这就有点神话,有点无厘头了。
“你有夜盲症吗?”刘晶晶忽然转过头来问他。小猪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补充道:“我可是吃肉长大的,哪会有夜盲症。”他常年在山里打猎,吃的都是兽肉之类的食物,当然不会得上夜盲症。刘晶晶点点头道:“勉强算一个吧。”
胖子一向很以自己的箭术为傲,后来又苦练骑术,常常自夸骑射无双。现在却被刘晶晶说成勉强算一个,肥胖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你的骑术好,刀法也不错,可说到射术,却未必及得上我。”胖子不是一个吃亏的人,立刻嘴上反驳。刘晶晶又回头瞥了他一眼,也不和他分辨。只静静的看着远处安营下帐的后金军人马,淡淡道:“休息两个时辰,子时进攻如何?”
虽然表面上是在征询胖子的意见,实际上已经做出了布置。胖子对她越主代庖的行径有些不满,但也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他不是个拘泥不化的人,就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在休息之前,众人都享用到了由张庭亲自烹饪,并配发到每个人手里的四个精装版的腊肉糯米团,以及一小瓶桂花酒。初春的夜里更深露重,湿寒浸骨,喝些小酒倒能暖和暖和身子,活跃血脉。这也是张庭为战士们设身处地考虑到的地方。小猪对她的细心大加赞赏,不过是为了多蹭几个肉丸子,多带二两酒罢了。然后除了安置必要的岗哨,其他人全部小憩休整。
“以三百人突袭两千敌军,你有什么计划吗?”胖子当然没睡,他体力极好,常年在山上打猎,为了捕到一只野兽,常常要猫上一整夜,所以练出了一身熬夜不困的本事。刘晶晶似乎比他的身体还要好,就像铁打的一样,不知她那纤瘦的身体为何会具有如此惊人的毅力和体能。
“你从北面,我绕到南面,两面突入!”刘晶晶的战术很简单。此次出征的这三百骑兵,有一百是胖子的亲卫,另外两百却是从刘晶晶的骑兵队挑选的精锐。这个战法是典型的两面夹击,胖子当然明白,他想了想道:“为何是南北,而不从北面和西面?绕到南面要远得多,而且西面是襄城,也要安全得多。”
“南北夹击,一旦突破之后,就能将敌人一分为二。东面的敌人必然向东逃,我们就能衔尾追击。而西面的敌人……”刘晶晶说到这里望向朱丹,似乎有意考较胖子的本事。胖子这么贼精的人,自然一点就通,奸笑道:“如果王茂看到我们袭营,还不出来捞上一把,老子回去就撤了他狗热的。”
“记住,我们的人全部臂缠白巾。月光下,只有白巾才能看清,避免误伤。”刘晶晶还提了一个减少自己损失的办法。胖子立刻命人准备三百条白布。随军的军需官倒像是个百宝箱,居然很快就弄到了白布条,一人发了一根。
子时,到了。
“连杰,你身手好。一会儿冲进建奴营地,看到穿铁盔重甲,将军模样的,你就上去砍死他。”北方天空升起了一团白色的烟花,那是胖子军中夜间联络的讯号弹。他冲跟在他身边,对骑马已经相当熟悉的李连杰说道。
“大人,当初你招募我的时候,只说让我当你的亲兵保护你,可没叫我砍人。”李连杰和胖子待久了,居然也学会了油嘴这一套,不过嘴油心却不油。
“混小子,亲兵是干嘛吃的?别人欺负我,你要帮我打他,我要去欺负别人,你也要帮我打他。你没听过一句话么,欺负人为快乐之本。如果别人的银子变成我的银子。别人的田变成我的田,别人的老婆变成我的老婆,那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胖子一脸欠揍的说。旁边的亲兵都强忍住笑,李连杰应了一声:“哦!”
“全军都有,冲!”胖子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百亲卫,那可是他用银子砸出来的铁甲骑军,个个都是百里挑一,上过阵,见过血,杀过人的精锐。不但弓马武艺绝佳,而且忠诚度极高,士气更是旺盛得要命。这些人中大部分是靠拿五十两银子一颗建奴首级发家的猛人。其中还包括小猪第一次阅兵时,对着他大喊:“胖子,我也爱你!”的那个叫陈松勇的,据称刀法相当不错的屠夫。
一声令下,百骑奔腾,北面也传来滚滚蹄声。从树林里出击到建奴营地不过一两里路,最后进入冲刺时也不过短短四五百米距离。建奴的哨骑刚刚发现迎面驰来的一队骑兵,便纷纷在嗖嗖的箭雨中坠马。胖子一边惬意的张弓射箭,一边不时勒马关注建奴营地方向的动静,直到接近营地不过两百米时,才有建奴在被他射死之前发出了警报。顿时,整个建奴营地炸营了。
傍晚时攻城的失利已经让这些报着明国军队不堪一击想法的正蓝旗建奴,从不可一世的高傲跌入了惶恐之中。突然传来的敌袭声更是令这些惊魂未定的军士变得混乱起来。如果是平时,莽古尔泰的大军断不致如此不济,只是遭逢新败,士气正是低落的时候,又遇到了胖子的夜袭。
莽古尔泰披甲出帐时,只见到处都是狂奔乱窜的士卒,连忙拉过一名戈什哈亲兵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军士如此慌乱!”
那亲兵是追随他多年的老白甲,连忙将拔出的刀插回鞘里,躬身禀报道:“回主子,是明军劫营。”莽古尔泰脸色发青,傍晚时刚刚攻城失利,铩羽而归,现在居然还被明军夜袭劫营,若是被其他各旗旗主,贝勒知道,那还不要笑死自己。
“混蛋,明军白天能守住襄城已经是侥幸,晚上还敢来劫营?他们哪来这么多骑兵?”莽古尔泰一鞭子抽在那亲兵脸上,那亲兵反而觉得十分荣幸,挺了挺脖子答道:“主子,不是襄城的明军。是从南面和北面突然出现的明军骑兵!”
“有多少人?”莽古尔泰这才清醒过来,襄城明军敢于死守,肯定有援军。现在援军到了。那亲兵也不知道来夜袭的有多少明军,只是依照南北两翼被突破的程度,小心翼翼的回答:“夜黑看不清,不过依其战力看,总有一两千骑。”
“小小一个恭州左卫居然有一两千骑兵!怪不得老代善吃了亏也不敢报复了。”莽古尔泰小小吃惊了一下,如果他知道来劫营的不过三百明军,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感慨。他想了想,自己还有两千人不到,而且士气低落,明军是有备而来,依白天和夜袭的战斗力来看,跟自己的正蓝旗军队也相差不了多少,再加上随时可能还会有来援的明军。如果留在营地死守,还会遭到襄城明军的夹击。
“集合人马,跟我冲出去!”莽古尔泰短暂的思考后,立刻下令道。一旦被夜袭的明军突破甚至合围,他这一两千后金军就算是交待在这里了。所以片刻也迟疑不得,连忙召集起自己的亲兵和直领的牛录,向着东面发动突围冲锋。
其实,胖子总共三百骑兵,还分成南北两个方向突破,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但胖子和刘晶晶两个人都是极度变态的指挥骑兵的天才儿童。他们将骑兵的机动力和强悍的突击力结合起来。一百人一个箭头,两百人一个箭头,胖子和刘晶晶便是那箭头的尖端。如滚刀切牛油,如沸汤泼残雪,兵锋所指,建奴一触即溃,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抵抗。
建奴的营地驻扎还比较开阔,这是后金军的一个习惯,方面营中驰马。这是欺负明军骑兵少,更不敢劫营的恶果。建奴只想着自己调动方便,却不想一来导致了驻兵分散,二来也使得攻入营中的胖子可以畅通无阻的左冲右突,杀得建奴以为来了几千人的骑兵。显然,那个亲兵所得出的一两千明军骑兵还是保守估计。
刘晶晶的马刀下,无一合之敌,跟着她的骑兵只需要不停地砍杀被她突破后惊惶失措的落在两翼的建奴。她的目标是直入中军。她的骑兵多为配备马槊的枪骑兵,在保持紧密楔形冲锋阵形的条件下,除了城壁和数倍的密集长枪阵正面,任何军阵都无法阻挡其冲锋。当然,还有同样的楔形阵对冲,那比的就是谁更硬了。
而胖子恰恰相反,他的一百骑更像是冲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不停的四处冲击,在建奴营中造成更大的慌乱。而且他的运气极好,冲进建奴大营就立刻发现了建奴的主马厩所在,他马上下令将马厩破坏掉,一两千匹马顿时四散奔逃开去,那情景更是造成了突入大营的明军骑兵数量庞大的假象。
莽古尔泰在刘晶晶冲击中军之前,就已经率领着两三百亲兵和一个较完整的牛录向东面突围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军队来合围,只是四周都有喊杀声,莽古尔泰也无心去分辨,只能边怀着庆幸的心态,边指挥军队快速的离开了这片已渐渐变成修罗屠场的杀戮之地。
看着空无一人的中军大帐,刘晶晶有一种有力使不上的憋屈。这时,正好有一个不长眼的牛录,他们也是莽古尔泰中军附近的,刚刚接到召集令,却一时来慢了一小会,没有遇到他们的主子,反而看到了一队黑暗中盯着空帐发呆的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