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此次一下子投入了两个固山额真，各三个牛录，两千人的兵力。声势还是十分浩大，场面也格外壮观，但加上先前被床弩杀死的一百多人，现在又死伤近百人，顿时就损失了十分之一的战力。如果不是后金军士气极度高昂，再加上人人战意旺盛，恐怕早就溃败了。两翼的固山额真只顾催促前进，现在退下去，莽古尔泰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一刀把他们砍了。损失这么大，只有戮力落城，还能搏些军功，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苏察喇罕和荣泰都是这么想的，同时呐喊冲锋！
“妈的，建奴是要拼命么？”王茂看到建奴损失了一成的兵力居然还不退，心头也是又惊又怒。他猛的拔出佩刀，指向前方大声道：“弟兄们，不要吝惜箭矢，绝不能让建奴登城，否则大家只有死路一条。给我把他们打下去啊！”
弓箭手们也知道如果让建奴登城，仅凭着刚才的死伤，他们就断然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所以也就拼了命的射。反正老大说了，箭矢又不要钱，如今城墙上插着几万枝箭矢，全射出去，就算只杀伤一成，也能把城下的建奴全部灭了。于是，疯狂的射箭成了他们此刻心中唯一所想的事情。每个人平均射了约六七枝箭，按照一到两成的杀伤力，建奴在又付出了三四百人的伤亡后，终于抵近了城墙脚下。
“大金勇士们，随我登城。”抵近城下三十米时，后金的弓箭手开始压制城墙上的明军。明军由于经验不足，最初也伤亡了四五十人，后来大家都学乖了，躲到墙垛后面，只拉开弓也不看下面，就松弦放箭。虽然准头差到极点，但架不住涌到城下的建奴拥挤众多，而且城上数百人同时射箭，那杀伤力也是惊人的。抵近城下的荣泰拔刀振臂，大声喝道。他率先登上一架云梯，朝着城上爬去。
嗵嗵，捅杆兵们迅速的朝着云梯捅去，一些爬上了人的云梯倒下时，爬到顶上的人也跟着砸下去，瞬间又把底下的人群砸倒一片。但仍有一些搭在没设捅杆的城垛上的云梯，已经有少量的建奴登上了城墙。
荣泰爬上的云梯也被捅翻，不过他身手极为敏捷，看着距地不远时，居然纵然跃下，着地打滚，竟是一点伤也不受，又跳起来继续指挥。不过看着城上捅杆不断撞翻云梯，只有二十几个勇士攻上城去，转眼间就被赶来的捅杆兵把云梯撞倒，失去支援的攻城兵瞬间便被王茂带着亲兵扑上去斩杀，尸体也扔了下来。
“旗主大人，我军损失太大，要不要休整一下，明天打造些攻城橹和冲车，再行攻城？”莽古尔泰身旁最后一个固山额真贝塔什问道。
“笨蛋，你没看见我们的勇士已经接近了城墙，此时撤下来，不是白白折损了那些儿郎们吗？而且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一旦撤退，士气便再也提不起来了。贝塔什，你带两个牛录去增援，无论如何我要在今晚占领这座城池。”莽古尔泰虽然莽撞无智，但打仗上面还是有许多经验的，这些临战之时便能反应出来。
“是，旗主英明。”受到了训斥的贝塔什连忙拍了下马屁，然后集结了两个牛录的六百战兵，直接骑着马冲向城墙。反正云梯已经送到前面去了，只要到了城下再下马，捡起云梯就可以登城，骑马速度快，能最大程度减少城上明军弓箭手和床弩的杀伤力。贝塔什也算是一员智勇兼备的骁将，此刻挥军疾冲。
“狗热的建奴，真的打算要老子的命呀。”王茂看到建奴后军之中的增援，心头一憷，此刻他身上也受了点伤，是刚才登城的建奴临死前造成的。
铁甲上的血还散发着一股子腥味。他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却发现是湿的，那是刚才死在刀下的建奴溅到他嘴边的鲜血。血，舔到血的王茂样子有些狰狞可怖，他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兵。这些人武艺还算不错，装备也精良，训练自然也过得去。只是少了临阵的杀伐之气，经验也不足。刚才只是围杀二十几个建奴，他们居然也付出了十一人伤亡。此时此刻，王茂倒有些羡慕胖子手下的那些无良卫军士兵了，要是给我一千个无良卫军的士兵，我能让这支建奴葬身城下。
“大家听好了，第一组弓箭手继续放箭，压制建奴后队。第二组弓箭手全部换上长枪，集结成小枪阵，凡是搭上城墙无法破坏的云梯，便以两个小枪阵左右夹击攻上城的建奴。听明白了没有？”城墙上的武具倒是放置齐备，王茂也料到必有一番恶战，所以不但把床弩全部集结东门，而且也将大量长枪和弓箭布置此处。
明军还算训练有素，至少这半个月让他们懂得什么叫令行禁止。若霖、程炼那几个家伙的训练方法可是当世无二的，短短半个月便能让一群农夫蜕变成士兵，当然只是士兵，要想成精锐士兵，除非遇到那种兵源素质极好的情况。
三百人继续射箭压制后队增援上来的敌骑，床弩也将目标定向了敌军后方，那里拥挤，人多，而且毫无掩蔽，不向城下还有许多无法射击的死角。这一转向立刻对贝塔什的增援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当他们冲到城下时，又付了出一百多人的死亡，从高速疾驰的马上掉下来，几乎没有受伤的可能，只有统统毙命的份儿。
一次攻城便伤亡六七百人，几乎报销了两个牛录，莽古尔泰却脸色不变，只是静静的望着城上。如果换成是代善，此刻也就下令退兵了。上次仅仅一个牛录的损失，就足以让他退军。何况这次攻城战折掉了两个牛录的精兵，可是正蓝旗五分之一的兵力。但莽古尔泰不是代善，他和他的父亲，老野猪皮在这一点上极为相似，冷血而无情。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士兵在他眼里不过是通往胜利，获取战利品和勇名的一个个数字。他望着城上城下不断殒落的生命，嘴角竟不自觉的咧开，露出一个极怪异骇人的笑容。
“攻下城池之后，人畜不留。”这是莽古尔泰笑过之后的命令。
贝塔什的援军到达之后，本已露出疲态的建奴再次振奋，荣泰和苏察喇罕趁机再次发动猛攻。通过一番观察，他们发现有圆孔的城垛便有捅杆。这一次他们纷纷让云梯架在没有圆孔的城垛上面，捅杆兵要拔出捅杆赶到其他墙段便浪费了不少时间。而且建奴的弓箭手开始加强压制力度，而新来的生力军也加入到登城。
攻城的建奴仍有近两千人，而王茂军的七百人在拼杀和对射中已经损失了近七十人，剩下的人也很多都精疲力尽了，如果不是这半个月的训练让他们还在机械的做着射箭和抛石块的动作，估计城墙早被建奴攻破了。
“难道连一轮攻击也守不住么？”王茂看到渐渐爬上城头，且越来越多的建奴，心中悲凉的想道。难道这就是他最后的战斗了吗？
“大人，城下有一女子，说有急事求见大人。”一名亲兵赶来禀报。
“混帐东西，没见建奴都上城了吗？还为一个妇人来找本将，你不怕死吗？”王茂一怒之下居然拔刀相向，那亲兵吓得卟通跪下。这时，城下传来吵闹声，接着一阵打斗声，难道有建奴奸细混进城中？现在要开门迎敌了吗？王茂一阵心惊，三步并作两步率领亲兵赶向城下。
一下城竟看到十几名兵士将一女子围在中间，地上躺了四五人，显然都受了伤。王茂看那女子，青帕缠头，身姿矫健，倒是个练武之人。可眼下实在是火烧眉毛了，也顾不得想其他，只唤道：“还站着干什么，此女多半是建奴细作，拿下即刻斩首。”他说完一挥手，手下亲兵便要扑上去攻击。
“大人且慢！”那女子手中长棍一点，将扑近的一名亲兵打翻在地，出声道，“民女只想助大人守住襄城，绝非建奴细作。否则刚才便已打开城门放建奴进来，请大人明察。”那女子说的倒是实情，凭她的武功，两三下就能干倒守门那几个兵丁，绝不会只身直闯上城楼，引来这么多人的围攻了。
“你为何要帮我？”王茂虽然信了她不是细作，但也不信天下有无缘无故助人为乐的事，便出声问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民女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只有助大人守住城池，才有活命的希望。只是如今城中有几万百姓，大人却只凭千人守城。建奴百战精锐，不是大人这一千人马可以抵挡了。”那女人一番话说得王茂眼前一亮。对，城中有三四万百姓，便只出五千青壮来帮助守城，也能够抵挡好一阵。可是自己之前太高估了守军的实力，对百姓也不相信，如果他们临战混乱，反而影响自军士气。
“你叫什么名字？”王茂又问。
“民女杜鹃！”那女子不卑不亢的答道。
“大人，不好了，建奴登城了！”此时城上传来一名总旗的尖叫声，转眼间那总旗便被一个高壮的建奴一刀砍死在地，人头也滚落城下。城下百姓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呼叫，一些人拔腿就向后逃，王茂也顾不得其他，只对那杜鹃道：“你要来帮忙便上来，今晚一旦城破，建奴定会屠城。”说着便领人返身杀回城上。
“乡亲们，建奴已经攻上城墙，转眼城池便会陷落。你们两条腿能逃得过建奴的战马？与其被追杀而死，不如随我上城迎敌，至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能赚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跟我来啊。”那杜鹃倒是个会鼓动人，会激励人的。一声吆喝之下，居然以轻盈的轻功跃上墙梯，几步便纵跃上了城墙。城下的人群中一阵嗡响，还有血性的汉子，或是自忖跑也跑不了的人，纷纷转而涌向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