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熙、艳阳高照,泉州城一派车水马龙。
虽说陈府和蒲府只是一路之隔,但要从陈府到蒲府的大门还要走好远的路。张克成和陈维言、陈瓒、张达、徐天川、柳飞带着陈风、海波一行主仆八人,骑马招摇过市来到南街蒲府门前。就见丈余高的蒲氏府邸大门——大隘门前,蒲斯文正带着一众家人恭候张克成的到来“家父身体不爽,没能亲自到府前恭侯,还望承议郎宽恕些个。”说完一躬到底。
“蒲公子客气了。蒲大夫乃前辈,我等岂可劳动蒲公来迎。”张克成一边还礼一边虚与委蛇道。
张达用鼻子哼了一声,暗自嘀咕“臭架子还真是不小!”蒲斯文听了也只得置若罔闻。
一行人进了大门,转过照壁,蒲家大厝是泉州城里最大的大厝,六进庭院,沿途所见极尽豪华奢丽。来到大厝客厅前,蒲寿庚、田真子、夏璟等人降阶出迎。大家相互施礼后来到厅内分宾主坐下。
“多谢承仪郎大人大量,昨日里饶了犬子性命。只是得罪之处还望众英雄海涵,老夫这里赔礼了”说着蒲寿庚向四周作了个揖。
“蒲大人客气了。想那蒲公子也是年少无知,蒲公以后多加管教就是了。”张克成暗含讥讽道。
“咳,咳,文山那日来泉州,言及承议郎文武双全,老本官甚喜,陈相得婿如斯,可喜可贺。承议郎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确是不同凡响,今日一见实是幸甚。”田真子看到话题有点尴尬,马上出声转寰道。
“田大人过奖了,在座多是前辈,张某那点微末技艺何值一谈。倒是蒲公一首‘猗桐擢新翠,况此当春阳。’令人拍案叫绝”张克成送了一顶花帽给蒲寿庚。(其实这首诗是蒲寿庚哥哥蒲寿晟的,为了情节需要,恕山人这里张冠李戴了)
果见蒲寿庚老怀大开“哈哈,哈哈,没想到承议郎还记得老夫的这首诗。惭愧,惭愧。只是‘老子犹能畏后生,丈夫岂敢欺年少’。老夫老矣,倒是承议郎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无有不精,令人叹服”。
这蒲寿庚年轻时其实就是个混混,经商致富以后,做了三年的市舶使,倒喜欢上了附庸风雅。都说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蒲寿庚正是那有文化的流氓!今被张克成挠到痒处,也情不自禁地老怀大开。
史料有载:“蒲寿庚之擅有泉州也,其初不过一亡命匹夫耳。寿庚以鹰犬微功,过假之以禄位,擅市舶利者三十年,官招抚使。……”
“听说承议郎正在组建什么、什么保险商行,可否见教?”王茂悦不满主导权被张克成左右出声道。
“其实也就是几个商家联合起来,互济共助而已。”张克成轻描淡写地敷衍道。
“不知是以何人为主?”田真子也问道,他以为此事是张克成发起,也定是张克成或陈家某人为主。
“为主之人既是所出份子最多之人,当然,大事还要理事会投票决定。”张克成解释道。
“何为理事会?又是如何投票?”田真子来了兴趣。
“理事会和投票权是这样的……”张克成只得把理事会的产生办法、议事规则,简要的向他们介绍了一下。
蒲寿庚听完也不禁感慨地说“此事当真是前所未闻,倒也新鲜,承义郎真是商界奇才也。”
张克成自是逊谢不已“不敢当,不敢当,蒲公过奖了。”
老蒲又接到“听说承议郎与谢小环大家有半师之谊,今天老夫有幸与承议郎相识,深感相见恨晚。今老夫有一礼,还望承议郎笑纳才是。”
蒲寿庚说到这里把手一拍。只见谢小环淡妆素面走了进来,向众人施了一礼,站立一旁也不说话。
“老夫听说谢大家对承议郎心仪已久,今天老夫就做个月老,成全她的心愿。这是谢大家的身契,从今以后谢大家再与蒲家无涉。还望承议郎勿怪老夫擅自做主才是。哪天你们办喜事,老夫要讨一杯喜酒啊。”蒲寿庚将身契递到张克成手里。
谢小环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站在那里谁也不看。
“蒲公盛意,张某愧领,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子安这里先行谢过了。”张克成也不管蒲寿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想“我是糖衣吃下,炮弹璧还”,于是转身吩咐“维言,你和吴爷、陈风先行护送谢大家回府。”
谢小环向大家施了一礼,又跪下身来向蒲寿庚磕了一个头,起身低着头和陈维言向外袅娜走去。
众人目送他们离开,蒲寿庚开言道“承议郎休言相谢,有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只也是成人之美罢了。不过老夫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承义郎应承。泉州诸商皆言琉璃来之于西洋,老夫经商西洋海贸事业已近三十有年,却也知道西洋琉璃和陈氏所销琉璃有着天壤之别。我知此琉璃实乃陈家所造,老夫愿出三十万两纹银以求秘方,不知承议郎以为如何?”
张达一听蒲寿庚要图谋琉璃陈家秘方,他虽不知琉璃的分量,但是蒲家既然出了如此大的价钱,又看到张克成在一旁沉吟不语,知道此事定非小可。他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开口怒斥,陈瓒在旁轻轻拉了他衣襟一下,只得又怒气冲冲地坐了下去。
张克成沉吟一会,方显为难地说道“陈家自是有琉璃秘方,只是那是我先师所传。先师曾言:此等秘笈不可轻易示人。我也不好违背。”
见张克成如此说,蒲寿庚、田真子等人拉下了脸。夏璟更是涨红了脸,正要发作,就又听见张克成说道“但蒲公既是发了话,我也只好破例为之。不过吗……”蒲寿庚、田真子等人一听张克成答应给秘方,不由喜形于色,一听“不过”二字,刚放下的心又是一紧。心说不带这般玩人的吧,你总是来一个老牛大喘气,还要不要人活了。
“不过,蒲公既然玉成了我和谢小环的美事,有道是投桃报李,银子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我有三个小小地要求:一是子安孑然一身,顺济商社刚组建不久,海外经商缺船少人,还望蒲公助我海船百艘,船工千人;二是子安下月即将大婚,却还是上无片瓦盖顶,下无方寸立足之地。蒲公在法石的庄园,可否赠我作为迎娶之地。三是琉璃生意,我销东洋、南洋,蒲公销西洋、阿非利加(非洲),两不相冲,如何?”张克成的意思,咱们谈钱那也太俗了。
张克成之所以张口就要海船百只,那是因为蒲家海船实在太多了。哦,你问山人蒲寿庚拥有多少海舶?噢,据史料记载:景炎元年(1276年),蒲氏被南宋张世杰部一次抢走的海船就多达二千艘。
蒲寿庚听到张克成的三个条件,心下嘀咕,你小子口口声声不要银子,可这船、地、房那里不是银子,虽说算起来价值比三十万两少了许多,可东海法石的那庄园位置太重要了,要待不答应,可琉璃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啊,哈,子安的一、三两条都可,老夫完全答应。只是法石庄园地处东南城外,也太委屈子安了。你看这样,待礼巷(蒲氏接待贵宾之处,占地五十余亩)、东鲁巷(蒲氏子弟学堂,占地四十亩)的院落,这两处楼台亭阁、花园水榭样样都齐全,你任选一处,我再代你修缮一新如何?”
“两处虽是都好,只是法石背后靠山,东、南两面滨江临海,我更是喜欢。还望蒲公玉成。”张克成坚持不让地说道。
蒲寿庚无计,只是拿眼去看田真子。
田真子也知老蒲不舍法石,见双方谈得有些僵,眼珠一转“子安乃当世俊彦,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只是不知可会象棋否?”
张克成一听心说“来了,老子可是那世著名特级象棋大师柳大华先生的高徒,连柳大师都夸我‘棋风稳健,绵密细腻,技术全面,能守善攻,基本功扎实,残局功力尤为精深,中炮对屏风马类布局更有独到之处,如若专业从事棋艺,定是棋坛奇葩。’再说当世的棋艺岂能和七百多年以后的水平同日而语,那可是人脑加电脑啊!看老子玩不死你。”(哦,对不住胡荣华大师了,这段誉辞是棋坛形容胡大师的。)
张克成虽然心中得意,面上却是显得有点羞涩“会是会一点,只是略知皮毛而已。不过我师傅说过棋义里也藏着人生的智慧‘1、赞扬他人要像“炮”,背后的夸奖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2、办事说话要像“象”,总有一条线不可逾越,即使那边的风景再美好。3、遇到机会要像“车”,果断利落,从不畏首畏尾。4、干事业要像“卒”,虽然走得慢,但是不会退缩。5、面对挑战要像“帅”,生死关头仍然不紧不慢从容面对。6、做事情不要斤斤计较,“红先黑后”并不意识着吃亏。7、对待所爱之人要像“士”,遇到困难时你是她首先想到的依靠。8、追求目标要像“马”,有时候需要绕两步才能实现最初的梦想。’我感到很有道理!”
“啊,受教了!看不出承议郎竟然如此多才多艺,此番论棋也如此精彩。看来今天我等是有眼福了!蒲公,您且与承议郎切磋一番,我等来做个公道。承议郎如赢了蒲公,蒲公当将法石庄园相送,同时还要再赠上一笔随礼哦。承议郎若输给蒲公,那就只好在待礼巷等两处拣一处,并要让出在保险商行的主事权。如何?”王茂悦幸灾乐祸地急忙“*宫”似地撺掇道。
“好,就以此议!子安若胜了我,除法石庄园之外,我当再赞助你的保险商行名下二十万贯。至于那主事之事,以后再从长计议!”蒲寿庚怕张克成反悔,不容张克成开言,自作主张武断地说道。
蒲寿庚好棋,世人皆知,棋艺也很高明,在泉州乃至当时整个福建,鲜遇对手,平日里倒颇有一些孤独求败的感觉。一听张克成说略知棋艺,心想你就是从吃奶的时候开始下,能有几年的火候?赢你还不是小菜?!
且不说老蒲在哪里信心满满,踌躅满志。这边张达、陈瓒等人可是急了个够呛,但是都知道老蒲的“棋声”在外,自问谁也没有把握胜他。只好拼命拿眼色向张克成示意,劝他不要上当受骗。
谁知张克成懒懒地站起身来,和柳飞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向蒲寿庚施了一礼“能和蒲公对弈,实乃子安之荣幸!还请蒲公不吝赐教,到时节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才是噢。”
张达、陈瓒等人一听那个气呀“完了、完了,子安你好糊涂,这番你真真上了蒲老贼的大当了!”
夏璟也幸灾乐祸地想“啊哈,你小子这是打着灯笼进茅房——找死(屎)啊!倒要看看这小子一会输棋时的狼狈相。”
“来人,棋盘园伺候!”蒲寿庚站起身来,意气风发地大声命令道。
看到蒲寿庚如此嚣张的摸样(那是,人家有嚣张的本钱嘛),张达、陈瓒等不由更是暗自埋怨张克成太大意,落入了蒲老贼等人的圈套之中。
蒲府其他人等此时看向张克成的目光,也如同是在看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