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我选择作了年轻的矿工 大学第一年的期末考试让我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如今的大学教育？考题中居然有百分之七八十的都是老师们在黑板上反复讲解并重点指出的。就是说，哪怕一个学期一天课都不去上，只要背熟了这些题目，至少便可以保证混个及格了。想不到我一直甚为看重的大学期末考试，竟会是如此的形同儿戏？
对于我这种对教材反复的看过几遍，自认对书中各个角落都有所涉猎的学生来说，自然比不上人家的有的放矢的经常做习题的了，虽然有些题目老师反复讲过，我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答得不是很理想。考完之后，我感觉总体也是一般，让我颇为小小的失望了一阵子。要是我能得个奖学金也好啊，虽然也只是几十块钱，但好歹那也是我几天的生活费啊。
第二个学期虽然不要交学费，但一百元的书本费以及生活费等等加起来也得要一千元上下，虽然说父亲帮人看煤窑，并利用闲瑕的时间砍点柴卖给煤窑上，也赚了有一千多元钱。但算起如今家里的开销，以及父亲吃药，花完之后也是所剩无几，如此算起来，我下个学期的生活费，仍是没有丝毫的着落。
二舅又可怜兮兮地找到了父亲，说是没有路费去广东打工，找父亲借了三百块钱，并且承诺一赚了钱马上就会归还。还答应父亲，说是一定会支援我明年下半年开学时的部分学费。父亲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下来。如此算来，我这个长外甥读大学，做二舅的非但没有帮助上一分点力，反倒拿走了三百元，这样我这个学期的生活费只有另想办法了。
农村的冬季是枯燥无聊的。年轻的人们基本上都是从东家逛到西家，叫上几个人支起桌子，赌上几圈，但可能这一上桌便是一整天甚至数天，连吃饭都是有人将饭端上桌子。然后输到输家实在输不出钱了，或者输家输家自认倒霉了，不再想着扳本了，才草草收场，然后睡他个昏天暗地。
老人们没有这些乐趣，于是只是本能地天天守着自家的地里，哪怕只是走上几圈，也要天天去地里看看。
虽然说这样究竟会增加多少收入也只有天才知道，但伺候好了自家的地，总归于是聊胜于无。当萝卜白菜甚至卖到几分钱一斤的时候，他们确实也不能抱更多的幻想，但对于赚不到轻松钱的老人们来说，将地里伺弄好了，总归还能有个念想。
但我却不能这样子。我的下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不能再指望借了。伯母经常会指桑骂槐地说读书有什么用，又分不到工以后拿什么来还钱。好强的母亲一气之下便把伯父借的那几百元给父亲治病的钱还了。但这次硬气的结果是，全家吃了三个月仅有些许油腥的菜，因为母亲把家里有的三十几斤菜油卖掉了二十斤。
父亲总是一阵阵的长吁短叹，用他一贯的低声的抱怨影响着家里的人。弟弟继续徒劳无功的背起一副旧渔网在水库上努力，而我，则忙碌着照顾家里的两亩地的油菜。虽然这些值不了几个钱，但全家都在下力气干活，自然不希望明年的菜里仅只有几点油腥。
“你去我们煤矿上去帮一段时间吧。”丙古也感觉到了父亲的唠叨，望着父亲脚步蹒跚的走向群山中的煤矿，丙古将我悄悄地拉到了一边。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并不是我看不起煤矿工人，但从感情上来讲，我仍无法将自己这个在读的大学生同浑得被煤染得象炭一样的煤矿工人等同起来。
“矿上刚出煤了，工钱还不错，冬天做不了别的，赚点学费也好。要是真赚不到钱我也不会叫你的。再说每天的时间也不长。你连夯砖都应付过来了，去挖个把月的煤肯定是能吃得消的。”丙古立即打消了我的疑虑。
“那好吧，”我犹豫了一下立即应了下来。“我还要不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不用了，我在那里都有，你准备一身旧衣服去就行了。”
就这样，我收拾了一套旧衣服，跟在丙石的后面，步行七八里的山路，来到了这座掩藏在深山之中的小煤窑。
早在几年前，我在和父亲一起来这里挑煤的时候也曾经到过这里。这些年因为家门口通了车不用挑煤了才没有过来。看着那些黑漆漆的从黑暗的山洞中钻出来的矿工们，我的心里，好了一丝好奇，还有一些同情他们的遭遇。想不到今天我也会和他们一样，钻进这大山深处的煤窑里面，用黑漆漆的煤将自己染得和他们一样。
父亲很快便看到了我走过来，只微微愣了一下，便装作没有看到似的走到了一边。那一刻，我看见他的眼角噙着泪花，我知道，他那是在感到深深的自责。
我的工作是守在主巷道的井下那一头，将矿车从缆绳上解下来，然后推到丙石他们挖煤的支井里面去。然后再将装满了煤的矿车从支井推到主巷道，挂上缆绳，外面自然有开缆车的人将矿车拉出去，然后又将空车放回来。
在我们的家乡话里，一直将挖煤说成钻狗洞。我进过那些煤窑才觉得这种说法确实很生动形象。因为煤窑里面只有三五十米不到的主巷道可以直起腰来的，再往各个支进一钻，便得弯着腰走了。接近出煤的地方，有时候煤层薄，石层又厚，便只能双膝跪在地上，用手攀着前方的木桩，双肩双脚用力，拖着一两百斤的煤筐子爬出洞外。那时候，矿工们真的便象一群卑微的狗，虔诚的跪在大山深处，祈求大山施舍给他们一家全家人的生活费，并祈求上天保佑自己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出去。
如今，享受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的大成果，当别人都已经大踏步进入盛世中华之后，我们的矿工的待遇也改善了。我们不用用狗爬的方式钻进煤窑了。洞里洞外都有矿车拉着，人无形之中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