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我们注定是穷人？
虽然我诚惶诚恐地呆在这家公司，因为不小心听到了老赖那似乎别有用意而且绝对不算友好的话，让我心里紧张了好一阵子，但总体来说，我在这家公司呆得还不错，最主要的是，我同我的新同事们相处还很不错。
中国是一个讲究人情味的社会，而不错的同事关系对各自工作开展却是助益多多。因此，下班之余，蜗居在我们共同的出租房里，炒上几个小菜，叫上几瓶小酒，胡吹海侃一番，经常会成为我们闲瑕之余小小的享受。这或许对我们这些外来农民工来说，已经是一份难得的交情和友谊，也是藉此机会，我在此结识了许多以后对我的事业颇有助益的好朋友，好同事。
但有一天酒后，设备部的吴如刚却趁着别人都走了之后，颇有些难为情的对我说：“郑工，你手头现在有没有钱，能不能帮忙借一点，你放心，我不会借你多久的，下个月我一发工资就马上还你。”
也难怪吴如刚会如此的难为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般很少找人借钱的。虽然他每个月也就不到两千的工资，但他基本上把自己的衣食起居、家里的老人小孩都照顾得挺周到的。而且他又无其它的不良爱好，每个月除了日常开销外，极少有额外的开销，他如今开口借钱，倒见得是稀奇的事情了。
但吴如武很少跟我们开口借钱，他如今拉下脸来求人，我们倒不好追问什么了。尽管我自己手中也不是很宽裕，但他既然有求于我，看在往日的同事情份上，我自是不好推辞，连忙不假思索地说：“你要多少，我要先看我手中的钱够不够。”
吴如刚仍是极不自然地反复解释：“其实我知道你也是不太宽裕，我这次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也怪我那个不懂事的弟弟，这次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你要宽裕的话，帮兄弟一千块钱先。主要是孩子赶着要交学费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啊。你放心，我一发工资马上会还你的。”
一千块钱对我来说虽然有些多，但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我还是不假思索的取了给他。收到钱的时候，他还千恩万谢的一再表示：“谢谢你了啊，我发了工资就还你，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
“老吴，你也不要着急，我这一会儿不等钱用的，你先记着忙你的事情先。”
吴如刚借钱的事情虽然他自己不说，我也不好过问，但没过几天，还是让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他的弟弟吴献亮，也即我们业务部的业务助理前几天说是要请假回家一趟。吴如刚刚好积了几个月工资共计一万块钱，眼见弟弟要回家，便让弟弟捎回去给他老婆。亲兄亲弟的，吴如刚根本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试问，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亲兄弟还不能信任了，又还信得过谁？
但恰恰令吴如刚想不到的是。他的弟弟带着他的一万块钱根本没有回家，而是跑到邻镇，伙同几个老乡昏天暗地的连赌了三天三夜，当然这些都是后来他自己才慢慢吹出来的。
从工厂回家也就是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过了几天之后，吴如刚打电话回家，不由大吃一惊。弟弟吴献亮不但没有把钱交给嫂子，他自己的人都根本没有回到家里。
吴如刚一听就急了，别说那一万块钱是自己半年来的心血，就是自己的亲弟弟真的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那也是他们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可是，打他手机是关机，问他的朋友们也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吴如刚不由更急了。这一路上这么长的路程，他要真的在哪里出了什么事，可要去哪里找呀。
后来还是有个同事看到吴如刚心急，帮他留心了一下，说是发现吴献亮昨天QQ上过线。
吴如刚马上不假思索的跑到网吧，登上了Q，可令他意外的是，等他刚一上线，他弟弟就马上下线了。这会他明白了，他这个好赌的弟弟这回没有回家，十有八九是去豪赌去了。
钱花掉了还是小事，大不了以后再赚。可弟弟的人一连几天不着家，贴身衣服都不曾带一件，要是输红了眼，真不知道他在外头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可电话打不通，QQ联系不上，吴如刚就算再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后来还是他们部门的文员帮他想出了个办法：色诱。
吴献亮根本不象他哥哥那般老实巴交的样子，虽然他长得其貌不扬，甚至于他那腓骨般的身材，不怎么对称的五官还算得上丑陋。/但他却基本上拥有我们这个小公司的大多数年轻女文员的QQ号码，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到的，但其动机显然可见一斑。
既然这些女子的号码他都知道，自然是骗不了他。他们部门的文员想到了自己就在附近工厂上班的姐姐，她姐姐一听是这样的事情，也立即答应了下来，伪装成个年轻少女，加了吴献亮的QQ号码。
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吴献亮似乎没有自知之明，真以为自己走桃花运呢，马上不假思索的接了招。
之后，便是女方主动的要求见面，这正是吴献亮求之不得的事情，当然立即不假思索的报出了自己的地址。只是他根本不曾想到，这便是一个向他铺开的陷阱。
当吴如刚戏剧般的从这位网络中的漂亮美女身后走出来的时候，吴献亮显得十分的震惊。虽然他十分不情愿的跟在了吴如刚的身后，但仍是回过头来，无比哀怨的望了一眼这位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女说：“我对你那么一片真心，你却出卖了我，你这又是何苦呢。”
人找回来了，总算不幸中之万幸。虽然他这几天请假没有回家，照常上班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吴如刚将他揪回来之后，他也曾痛痛心疾首地一再的向亲哥哥表过了自己懊悔的心情，并表示以后一定改正错误，绝对不会参赌。而且承诺会好好的上班，尽快的把哥哥的钱还上。
吴献亮似乎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过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他呼人聚赌了，人也似乎安静了许多，下了班之后也老老实实的呆在办公室。不管他究竟是在干什么，但这种变化却是喜人的，大家都在想，或许他真的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那一万块钱虽然是吴如刚寄回家打算建房子用的，但事已至此，也是无话可说了。自家兄弟，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呢，大不了当时气头上骂几句难听的，亲兄弟还是亲兄弟。
偶尔喝酒的时候，吴如刚借着酒意也会向我们说了一些。按说吴如刚只是个初中没有毕业的农村孩子，而他的弟弟却读完了高中，起点无论如何也要比他高的，可事实却是，这些年来一直是他这个做哥的在接济弟弟。
“他本来是个老实的孩子来的，可是自从染上了传销之后，眼光就高了，等闲的小钱他完全看不上，自己有个高中的文凭，按说只要静下心来，可以学到不少的东西，总能学门傍身之技。可他根本静不下心里，总是心比天高，整天就想着发大财。都是传销害的他呀。”
对于传销的事情，我们大多数人都不算陌生。因为曾经有不少的亲朋好友都在我们面前兜售过传销的理念，说得我有时候都差点动了心。但好在我们都穷，虽然我们都梦想着发财，但那个梦似乎离我们太远了，我们只能想想，根本不敢去尝试。后来的事实验证了，幸好我们是穷人，幸好我们把握了自己灵台的一份清明，没能上了那个当。后来越演越烈的传销丑象，更是让我们对传销产生了一股抵触的情绪。
其实也怪不了那些想借传销发财的人们，尽管这种人在我们身边绝对不在少数。
因为，同为穷人的后代，在我们面前能供我们获得成功的机会确实是少之又少，而我们这个民族中的精英文化的传统和理念却是影响如何之深，因为所有的人一旦出生都希望能成为人上之人，要做大官，要做大富豪。就算自己做不成，也幻想着自己的子女能成龙成凤，满足他们出人头地的梦想。真的要怪，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去怪谁。因为我们缺少机会，因为我们很难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成功的目标，或许，更因为我们都浮躁，都幻想着一夜暴富。因为无论是什么猫，只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至于猫是通过什么手段抓到的老鼠，似乎并不太重要。至于伦常大道，人间真情等朴素的东西，则更是某些人不屑一顾的东西。
日子似乎过得十分的平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当然，国家和国际之间自然有许多的大事天天在发生，那却是我等小民理会不了的。对我等小民来说，这种简单的日子虽然平淡，却很实在。
但不久之后来自老赖的一番议论却在我们的同事之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P县一夜之间十三个不同乡镇的老人相继自杀。
原因很简单，香港六合彩连续十期出了单数，而一直在包双数的老人们，在几乎输光了儿女的所有心血之后，可能觉得自责，无法面对儿女，而不甘的选择了自绝的方式。
其实六合彩早在数年前就已经不经意的进入我们的生活，比如在我的老家，人们就很乐意利用手中的闲钱参赌一把，甚至我那一向老实的父母偶尔都会小把一把。更甚的是，我少有的回家的时候，都会有不少的人在吹嘘他们谁买六合彩又中了多少钱。当然，输钱的没人吭声。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悲剧。不过听说前几年也有人输得很惨，这两年赌的人胆子小多了。
“这是P县三十万人民的耻辱。”P县县政府的表白很直接，很内省。或许他们是做秀，也或许他们是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工作的不足，果断的下令，连续十期内所有彩民的赌金全部返回赌家。
事情似乎就此告一段落，那十三个老人的死，只在平静的水面上惊起了一丝小小的一圈涟漪，就又恢复了平静。或许也只有他们的儿女们，内心会感到悲伤和不甘。他们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们或许哪一天就会死去，但以如此的一种耻辱的、不敢面对自己儿女的方式离开人世，我想，他们是否还会想到当初实在不该陷身于赌，或者他们在暗暗的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不包双而包单，是不是就赚了。我不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但身为草民，虽然我不能接受他们的做法，但我想我能理解。
但这十几个老人的离去亦在我的同事们议论了很少。因为他们当中就有不少的人发了工资寄回家去让老人家存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们是否会想起，是否还有必要将自己的心血放在父母们手中，让这笔钱成为某一天会成为将老人们*上绝路的钱？
“其实我个人以为，虽然我不喜欢赌，但我亦不反对偶尔的小赌一把，小赌怡情大赌败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觉得还是我们输不起。我们上还有老，下面亦将小，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一旦输了，却不仅输的是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父母子女家人的生活费啊。”对于如今泛滥成灾的赌博行为，我以为，我这个评价算是比较中肯的、不带有攻击性的。
“你这种输不起的人，一看就注定是穷人，有钱人都有赌的胆量和决心的。”久未发言的吴献亮突然石破天惊地说。
大家都愣住了，他们或许认同，或许不认同，但此时似乎找不到什么话来回。
不得不承认，我一向是一个比较高调的人，因为我知道，高调有可能会成为被人攻击我的理由，但这时我不想再忍住了，激动地说：“今天我郑某把话摞在这里，我不靠赌的方法，我就凭自己的诚实和努力，有一天我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不信，你可以走着瞧。”
我的同事们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如此高调的言语，都一脸诧异地望着我。
只有吴献亮似乎根本想不到我会这样回他，面带不屑的口气地说：“象你们这种人，天生就注定是穷人的，我不用看，就知道你们的结局的，连赌博都不敢的人，能有什么大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