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过后月余,老人的病情就突然恶化起来,咳血不止,继而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眼看便要不行了。苏小方无日无夜,不眠不休,时刻坐在床前守着,但是无论他修为再是如何强大,真元再是如何精纯,哪怕已有凌驾这方天地的力量,对这生老病死的大道规则也无能为力。
苏瑾也急急从宫中赶来,众人都守候在老人床前,老人已到了弥留之际,许是回光返照,忽而睁开了双眼,气息微弱的说道:“你们不必过于伤悲,为父缠绵病榻,病入膏肓,如今便是去了,也是个解脱。你们都是好孩子,很好,为父心里极宽慰,去见到你们母亲,也无负她所托了。飞儿,你为人刚强方正,但刚极易折,日后要好好收敛脾性,多听听你媳妇的话。”
苏云飞和陈氏跪于床前,只连连称是,痛哭不止。
老人又道:“谨儿,你性子温婉,端庄贤淑,母仪天下,为父当年为你取名为谨,便是希望你日后做人谨言慎行,你做的很好。不过伴君如伴虎,你要事事小心,好自为之。”
苏瑾跪着,边哭边答应,早已肝肠寸断。
老人又道:“方儿,方儿……”却没有再说,苏小方跪立床前,伸手抓着老父的手掌,只觉得已是冰冷如霜。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老人像是想好好把他的容貌记住,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道:“方儿,你有你自己要走的路,爹爹知道你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好。爹爹心中一直最爱便是你,只是爹爹从不知如何让你知晓。你从小叛逆,爹爹心中极是痛惜,怕你学坏,时常责罚于你,你莫要怪爹爹……莫要怪……”声音越来越弱,微不可闻。
苏小方哭喊大叫,道:“爹爹,爹爹,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爹爹……”
只觉掌中老人的手一松,双眼微闭,面上带着满足安详的笑容,已是阖然而逝,撒手人寰了。
苏府上下顿时哭声震天,上下人等尽皆跪于地上,恭送老爷归天。
世袭镇国公骠骑大将军苏天鹏病逝,享年六十九岁。
苏府治丧,极尽哀荣,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尽皆前来祭奠悼念,宇文渊更下旨罢朝三日,百官戴孝,以示哀思。停灵三七之后,便与其妻合葬于皇都城郊东南。
苏小方亲手把父亲的灵柩放入母亲的坟中,撒上最后一抔土,只觉把心也埋在了其中。一直跪于父母陵前,久久不愿离去。
苏云飞,陈氏,赵氏姐妹,舒漪萱等人都来劝慰,怕他悲伤过度,伤了自己。苏小方却是一直跪而不语,随后便在陵旁结庐而居,要在陵前守孝百日。
一边守孝,苏小方一边把自己一生所学的剑道精粹整理集结成册。除了没有留下碎脉奠基之法,因为那个实在不是人学的,谁学了要谁命。
便把剑册传于苏云飞之子苏卓彦,虽是没有先天十重巅峰之法,但是足以纵横人间界了,并嘱咐其日后只可传于苏家嫡系子孙,世代守护苏家一脉。
又把舒漪萱和宇文铬叫来,让舒漪萱在大宇国择地重建符阵宗山门,把符阵宗道统传承下去,也叫她加紧修炼,早日进入修真界去找她师傅。随后又吩咐宇文铬尽全力辅助舒漪萱重建符阵宗,宇文铬连忙应下,却也挂名做了个首席大长老,算是过了把瘾。
百日之期届满,苏小方在陵前拜别父母之后,便回了城中苏家。
人间界诸事皆了,苏小方收拾行装,准备离去。
夜空中,明月如镜,月华清辉柔柔淡淡的遍洒人间。
苏小方在书房小楼前,负手而立,抬头望月,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看着这个人间界的月亮了,心中也是依依难舍。
身后,传来话语,“公子,让雯儿再为你唱一曲吧。”
琴声响起,轻柔温润,婉转悲啼,如泣如诉的歌声在夜空中低吟浅唱,缱绻眷恋,便如那逝去的爱情,留不下,抓不住,只能成为这风中的追忆,随风飘散。
身前,传来话语,“公子,让琦儿再为你跳支舞吧。”
翩翩起舞,衣袂飘飘,迎风舞月,飘然若仙的身姿在夜空中邀月共舞,对影成双,便如那月中的精灵,孤独而执着的舞着,只为心中的知己跳这此生最后一支舞。
一曲唱尽心中情。
一舞倾尽心中意。
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舞罢。
曲终。
人散。
月儿也为之心碎,躲到云后偷偷哭泣。
夜空中,不知何时便下起了小雨,轻风呜咽,雨丝轻轻飞舞着盘旋着随风缭绕。苏小方闭目轻轻仰起头,温柔微凉的雨丝轻拂在面上,丝丝点点,唇上却是有些微咸。
第二日清晨,苏小方拜别兄嫂与家中众人,便飘然离去,前往神州起源之地黄河之畔。
以他现今的速度,只能以陆上飞行来形容了,十个时辰后,他已到了起源之地。
这时正是凌晨拂晓,东方天际正微微发白,启明星仍挂在天上,一闪一闪亮晶晶。
前方的黄河汹涌澎湃,奔流不息,一路往东到海不复回。
苏小方手里正拿着一个香囊和一个玉佩,香囊中一缕秀发,玉佩上刻着四个小字:此心如玉,字迹娟秀端庄。轻轻的抚摸着,温柔的抚摸着,便像在抚平心中凌乱的思绪情怀。
把香囊和玉佩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贴身收藏好后,苏小方长啸一声,往源头飞奔而去。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