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被虏掠的童子(五)
淮淮阿2015-10-25 04:063,142

  拐卖幼童的贼人被王提辖率众击杀的消息迅速在吉水县传了出去。四里八乡的乡民自当是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这边厢,那捕头李刚却还是愁眉苦脸,对手下一众捕快们没有好脸色,将之使得团团转,不得安生。原来,一则孙、李二贼虽是被当场击杀了,为之者却不是吉水一众捕快,这使得李刚在那郑大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二则,二贼死则死矣,却留了一个大麻烦下来。那小渔村里被虏掠的两个小童倒是逃出生天了,可先前被虏掠去的那五个幼童则因孙、李二人被当场击杀,下落无人知晓,找不出五个幼童来,这案子就无法完美销案。

  这个难题在第二天也得到了解决。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五个昏迷着的童子,报到县衙来。李刚带了捕快们急急忙忙赶去一看,正是那五个幼童。想是拐卖幼童的贼人把他们藏匿在某户人家中,现在孙、李二人被当场击杀,窝藏者听闻之后害怕,就连夜将五个幼童弃放于此。

  事情到此,找出了五个幼童,连环幼童拐卖案当可以了结了,李刚也就不愿再管别的,以防节外生枝。高高兴兴带了众人回去,通知那苦主人等来接幼童,其中间或对苦主讹些银钱布帛之物,自是销案不提。

  那杨满堂本是一个胆大心细之辈,听儿子初一叙述,没觉得什么,等到了现场一看,却发现有许多蹊跷之处。杨满堂当时没有说出来,等随众人到了吉水县城,作完后续供述等相关事宜,一回到家中,当即把杨再兴一个人叫来细细盘问。

  杨再兴见瞒不过杨满堂,只得重新把起初被虏掠时那青衣黑面的李护法眼睛如何古怪,中间怎么醒来,又怎么用断枪头刺杀等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说完以后,从腰间把那柄软剑解下来,又从怀中摸出几十两银子,一并放到案前。至于那本“迷神*”,则是秘而不宣。

  杨满堂看着案上那小堆银两和那柄软剑,不由张目结舌,哪里想到以前蠢笨如牛的儿子竟然有了这么多的花花肠子。明面上只是从那现场顺手捡了一条长枪,就是李刚等捕快也浑没在意,没有追索的意思,哪曾想暗地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这么些东西来。杨满堂也不是那迂腐之人,转瞬释然,他倒不是感叹儿子小小年纪就敢杀人,儿子变得精明似鬼,又杀伐果断,也不是坏事。现在就精明如斯,将来不管是在那朝堂之中,或是江湖之上,应该不会吃别人的大亏吧。

  杨满堂伸手拿起案头那剑,从鞘中拔出,剑身弯曲如带,稍运内力,内力到处,寒气森森,青泓一片,端的是一柄吹毛断发的无上神兵!杨满堂心中嗟叹,那老和尚志明长老果然名不虚传,目光如矩,自己是杨再兴老爹,几年了没把儿子看明白,那老僧只是一眼,就得出“令公子气度不凡,世间罕见”的评语来。听杨再兴所述,杨满堂自是听得出,后来那被称为“李护法”的青衣黑脸贼子站到儿子身旁,自不会有好的心肠,多半是起了杀人灭口的歹意,换作别的童子,此刻肯定已经一命归西。

  那王文仲王提辖,杨满堂也曾见过的,在吉水颇有威名。如果王提辖于之对阵,杨满堂自负凭杨门家传武学,当可稳稳压过他一头,如要性命相搏,也要稍微用些手段方能得手。按杨再兴所述,那李护法的身手当胜那王提辖数筹,换自己与之相斗,恐怕也不敢说稳*胜券,对儿子说李护法眼有古怪之事,杨满堂倒没在意,想是小孩子心中害怕、看花眼而已。如此的人物,却丧命于六岁的儿子之手,有子如此,杨满堂实在是满心欢喜。

  杨满堂心下对杨再兴六岁就敢杀人之事更是毫不在意。一来,当时情形,杨再兴若不杀人,必然为那贼人所杀,难道儿子就该束手让贼人杀吗?二来,他本将门之后,想那些威名远扬的大将军们,哪一个不是杀人盈野啊?所谓屠一人是罪犯,屠万人则是雄中雄啊。在杨满堂看来,但凡是那该杀之人,一剑杀了便是,只要处置好后手,不落下后患即可。

  杨满堂将软剑还鞘,置于案上。眼睛扫过那几十两银子,更是感叹不已。想那王提辖诸人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和歹人性命相搏,毙命当场,自己眼前的小屁孩看起来没有费多大的功夫,杀了人,几十两银子就到手了不说,还凭空得了把好剑,命之所在,徒呼奈何啊。

  心念百转,杨满堂还是端坐身子,正色对杨再兴道:“兴儿,你昨日行事,实是鲁莽。一则不该不听娘亲之话,偷偷出去嬉耍,才弄出后面这些事来;二则后面暴起杀人还是鲁莽,万幸那贼人力竭,你方能得手,否则后果必然不堪,你让爹娘如何是好?”杨再兴口头诺诺,心头则不以为然,只是在心里想,若果昨日不是虏掠了自己,换作村里别的小孩,最后那王林自是会丧命不说,那李护法也必将逃出生天,这周遭肯定一时半会儿无法安宁。

  杨满堂将杨再兴招了过来,抱于膝上坐了,继续言道:“兴儿,按你所述,昨日那二贼必非一般作奸犯科之徒,背后当有偌大的一股势力在后面,行事方才如此无羁。这般人物,虽说我们不必惧怕,却也不需搅扰进去。你刺杀那李护法之事,今后但放心里,不足未外人道也,你可明白?”

  见杨再兴点头称是,杨满堂也放下心来,又指了指那软剑道:“兴儿,此等神兵,你暂时无用,爹爹先给你藏好保管起来,等你年岁稍长,再付你所用。一则刚出此等事情,唯恐贼人同伙由此看出些许端倪,再生是非;二则,你尚幼小,自当打熬身体,苦练武功,不可倚靠神兵。切记,武功有成,天下虽大,哪里都可去得。昨日之事,如若不是平素爹爹教你等勤练武功,临机哪可刺杀那贼于当场!”

  交待完毕,父子二人又说了一些别的,分开休息了。

  等到了独自一人的时候,杨再兴取出那本薄薄的“迷神*”,翻看起来。字数倒是不多,也就大约两三千字。不过是由人用小楷一字字写出来的,都是繁体字之类的,从右到左竖立排版,让习惯后世简笔字的杨再兴看起来非常的不习惯;和传说中的武功秘籍一样,字句生涩晦懂,让人难以明白。翻阅良久,杨再兴都是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想拿去向杨满堂请教,又念那日自己把此事隐瞒起来,再去问他的话,唯恐平添许多疑窦,惹出别的事端来。

  空放着一本神功秘籍在那里却不能习练,杨再兴的心里就好似有一万只小手在那里可劲地挠来挠去,十分的难受。这一日,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将书中不认识或者生涩晦懂的字句一个个拆解开来,记住其型,在李氏教诲兄弟二人学习文字的时候,拿出来问询。

  李氏本也是豪门大家出身,不是那小门小户之人,自幼学习那五经诗词,在文字上颇有一番能耐,某种程度上比男人杨满堂还要厉害几分,当年两人也是颇费周折才走到一块了的,只不过因惹得家族不喜,夫妻二人才回到吉水隐居于此。起初杨再兴来问,李氏随口就答了,这样的次数多了,不免暗暗生疑。要知道杨再兴所问,有些字是相当地生僻,就是村里的老夫子未必会用到,这些都不必说了,问题是,杨再兴问的有些字句,显是和佛道两家均有牵连,这是夫妇二人平时不曾教授两个儿子的,若不是大宋佛、道兴旺,大户之家喜之者众,李氏未出阁时偶有涉猎的话,她也不能答得出来。有宋一代,佛、道相争由来已久,两者之间还生出别的一些旁支。李氏也从男人那里隐隐听得,如今江南等地,正有所谓“吃菜事魔”教,纠结那乡村村夫愚妇,晚聚晓散,行那所谓礼佛拜神之道,颇为怪异。以前儿子蠢笨,倒还没事,现在儿子突然精明无比,李氏又隐隐担心自己这不让人省心的大儿子被人诱入歧途中了。

  等杨再兴再拿了那生涩晦懂的字句来问李氏,李氏就厉声呵问他所问何来。这事杨再兴却是盘算已久,就把早想好的说辞来应付李氏,摆出一副痛苦状,只是说那日随杨满堂去庙宇中偶遇志明长老,拜佛进香回来,脑中常有这些莫名的字句乱扰,百思不得其解,故来问母。

  李氏听了自是喜忧参半,念及儿子出生时那无端的异状,又想到男人所说志明长老给儿子的评语,心下早隐隐认同了杨再兴的说辞。待到晚间把此事告诉杨满堂,夫妻二人此后几日又暗地里察看,始终没有发现有歹人和杨再兴勾连诱导,也就放下心来,将这一切归为神授。夫妇计较一番,以后对于杨再兴类似问题,更是悉心教导,心里甚是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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