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一路溜达,走出来风月小巷,抬头望天,正当一轮满月沉于天际。皎洁的月光照在金不换的身上,像是一种洗礼,洗去缠在他身上的迷茫与昏暗。
金不换望着月亮,望着星空,居然泪流满面,不禁大哭起来。不但哭,他还笑,大声的笑,笑得有些悲凉,似乎在发泄着什么,那份悲凉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原来今天是十五,母亲的忌日,我的生辰,我居然忘了,我居然忘了,哈哈哈,像我这样,活着干什么,活着有何用,哈哈哈……”金不换对着皓月咆哮,似乎在“哀己不幸,怒己不争”。他跪倒在冰冷的地上,用尽力气去哭,去笑,去咆哮,去发泄,去挣扎……
许久,精疲力竭的金不换瘫坐在地上,麻木的自语道:“好累,真的好累,这样没有目的的活着,真的好累。”
泪痕已经干了,东方露出了鱼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金不换依旧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那些曾经他珍视的东西,也将继续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中,随着时间而永远消逝。
旭日东升,清晨的阳光斜射在金不换的身上,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似乎想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去发现一些活下去的意义,可他却不为所动,依旧像一团乱泥般趴在地上,他睡着了,太累的,身心俱疲。
突然,睡梦中的金不换迷糊中听到一阵骚乱,紧跟着背上让人踢了一脚。虽然对方更像是被躺在小巷拐角的金不换绊倒了,但被人无故吵醒的金不换显然有些下床火要发,抓住那家伙的裤腿,死也不松手。
就听一个声音尖刻的中年妇女在咆哮:“老杂毛,上了老娘的阁楼,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睡老娘的。等完事儿后,拍拍屁股就闪人,连个铜板都不留下,真当老娘是开善堂的了。”
“无量寿佛,这位女施主,贫道只是在贵宝地化些斋饭,求片瓦遮头而已,并无其他,还望你能结个善缘,放贫道离开。”金不换揉揉睡眼,觉着这声音有些苍老,也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无量你老母,化斋化到我风月小巷红牌——‘河东狮’头上来了,不知死活。大胆、虎子,把这个像乞丐多过像道士的老杂毛给我抓回去,胖揍一顿再关起来,让他先给老娘洗一个月臭袜子内衣裤,还上昨晚那顿酒饭钱再说。”
金不换这时候在看清眼前这些人的样貌,那位红牌“河东狮”,果然长得很彪悍,虽然模样不丑,但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举止粗鲁,一副悍妇模样,显然风月小巷里走得是另类路线,去光顾她的客人多数都是受虐狂。看她身后那两个满脸横肉的凶汉,对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显然这位“河东狮”手腕很硬,技术高超。
再看那个吃花酒不给钱的倒霉家伙,巧了,不就是昨天,在小巷里卖臭豆腐的那个邋遢老道士嘛。
说起这老道士的经历,让他自己郁闷的想撞墙。
他本来想来找金不换,结果迷路了,转转哟哟来到了风月小巷,碰上拉客的,被人连哄带骗,连拉带扯,弄进来河东狮的阁楼,二话不说,好酒好菜先上。
菜不必说,四菜一汤的标准编制,酒有点儿假,似乎兑了点儿自来水。不过在小巷里转了大半天的老道士,早已饥肠辘辘,也就凑合凑合的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候河东狮出现了,陪吃陪喝陪聊,正准备陪睡,只是老道士没答应。
酒足饭饱的老道士看着彪悍的河东狮和她手下的打手,知道自己进了火坑。身上没钱,还敢来大吃大喝,老道士显然做好了被扒皮抽筋的准备。还好他老奸巨猾,装作有些怪癖的客人,给河东狮他们讲起了道学。
虽然老道士对道教的教义没什么太多研究,但凭他那半瓶子醋的水平,也够蒙河东狮这帮市井小民的了。
相对于学问,河东狮他们更喜欢大红票子,但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理念,他们也只有硬着头皮听课,而老道士也是硬着头皮讲课,于是大家就这样硬着头皮熬了一个晚上。
最后,河东狮他们,实在受不了那份枯燥乏味的道学教义,开始打起瞌睡。
讲经讲得口干舌燥,晕晕乎乎的老道士,强行给了自己两耳刮子,扇醒了自己,趁机要跳窗户逃了。
不得不说,河东狮这帮人的专业素质过硬,对于逃单的客人跳窗逃跑,她们也有完善的处理预案,居然在窗子下面布满了简易的铃铛报警器。
老道士就这么一跳,立刻铃铛大响,惊醒的河东狮恼羞成怒,带人追上来就喊打喊杀。
老道士看他们一副凶神恶煞,不死不休的架势,吓得慌不择路,眼睛没注意,脚下没留神,就被躺在地上的金不换绊了一脚,而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死抓着他的裤腿不放。
当河东狮追上来的时候,老道士正露着半边屁股,和金不换拿自己的裤子玩拔河呐。
“草,这老道士还真是品味不一般啊。要找小姐也要找个温柔乖巧的,居然找上了这么一个母夜叉,我真为你的这小身板担心啊。”金不换看着一脸郁闷的老道士,笑得很无良。
老道士显然也认出把他裤子的人是谁了,急忙求助道:“金家小子,我正找你呐,快救救我。”
“你认识他,肯为他还账?”河东狮怒瞪金不换一眼,那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咳咳。”金不换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拍了拍身上尘土,双手往袖子里一伸:“我路过打酱油的,怎么可能认识他,你们继续,我失陪了。”说着,转身就走。
“金家小子,你回来,要不是我身上那该死的封印,我非把你们……你回来啊……”听着身后老道士凄厉的呼喊,金不换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一下子闪出了小巷。
出了四合院落群,金不换走在大马路上,懒得想象接下来,老道士会有什么样的悲惨遭遇。呼吸着清晨湿润的新鲜空气,感受着旭日的阳光散发出的温暖,金不换伸了一个懒腰,一扫刚刚的晦气,面带微笑的自言自语道:“多么崭新美好的一天啊,这么好的天气,心情也不错,该干点儿什么最好呐。有了,现在最有意义的事情只有一件……回家睡觉。”
说完,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拖着疲惫身子慢慢的挪向自己的家。昨天晚上的他,又哭又笑的,把自己折腾坏了。
金不换好像有一个父亲。之所以说是“好像”,是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那个当局长的爹了。现在金不换的亲爹只是一张信用卡,里面有一串美妙的数字,可以提供他所想要的一切。至于那个真正的父亲,他忙着呐,没工夫搭理金不换这个败家子儿。其实,不管是那个父亲,还是金不换这个儿子,现在看来都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
金不换的父亲叫作金大富,名字俗,人比名字还俗,个头矮胖,体态臃肿,还是个败顶,肥头大耳,脑满肠肥,长相颇为恶俗。真不知道当初金不换他母亲,那么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为何会插在他这坨金灿灿的牛粪上。
其实,几年前的金大富还没那么难看,至少他还没有顶着秃瓢式的脑袋,也没有那像孕妇临盆的大肚腩,也没有那猪头一般的脸。
不过那时候的他只是海关部门的小科员,全家四口挤在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小公寓里,老婆得了绝症,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连治病的钱都凑不齐,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婆病死,无能为力,一个没用的可怜虫而已。
那像现在,堂堂海关部门的副局长,享受局级待遇,听说明年年初就要转正了。现在的他可牛多了,进出有专车接送,还是国家掏腰包;住的花园洋房,三层的别墅豪宅;吃得是鲍参翅肚;喝的是茅台、五粮液加XO;现在他的朋友故交可是一大堆,逢年过节,送礼的都要排队,还不一定能碰到金大富本人,因为他时常会带着他的新老婆去用公款“出国考察”。
其实像金大富这样的政府高官,尤其是在海关这类油水大的部门里,掌握大权的高官,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应该低调行事。背地里不管你想怎么穷奢极欲,贪污受贿都可以,表面上至少应该把表面功夫做足,做出一副廉洁奉公的样子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金大富则装穷装不下去。早年他可是穷极了,苦怕了。自己最心爱的前妻,就是因为没钱治病,死在他的怀中。所以他才不择手段的捞钱,拼命的花钱,这是一种有点儿病态的心理。
金大富在物质方面一点都不亏待自己和家人,同时他还信奉“名牌就是品质”这句话,像金不换穿的用的名牌货,都是金大富通过海关系统,掌握进出口贸易的权力,从名牌厂家那里索贿受贿得来的。
进口名车,花园洋房,穿戴名牌,山珍海味,像金大富这样肆无忌惮的挥霍,穷奢极欲。迟早会有纪检部门找上门来,双规之后锒铛入狱,财产充公是肯定的。不过金大富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自从金大富收到了第一笔贿赂,他就明白自己回不了头了,也不想再回头过穷苦日子了。他要荣华富贵,多享受一天都是赚的。他要享受生活,穿最贵的,吃最好的,睡花园洋房,抱漂亮媳妇……
新华夏建国以来,涌现出一批有一批的贪官污吏,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直到被揪出来蹲大狱,周围人才知道他们的本来面目。
表面上廉洁奉公,哭穷装清廉,贪墨点儿公款,受人家点儿回扣,好容易搞点儿人民币出来也不敢拿出去花,只能藏在家里让钞票发霉长毛,天天还要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直到最终被人揭发检举,被扒了干净丢进班房,把辛辛苦苦贪污受贿得来的那些钱,全部奉献给党和国家,连毛都不剩下一根,还要被打上贪官污吏的标志,真是蠢人笨官。
“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人没了,钱却还没有花完”。金大富不愿做蠢人笨官,他要潇潇洒洒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已经为自己的老婆孩子准备了后路,他便可以无后顾之忧,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像一个亡命之徒一样肆无忌惮的捞钱,可着劲儿得糟蹋钱,享受人生,反正这钱是王八蛋,没有了还能再捞,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至于金大富的那个新娶的老婆,年龄小他一半儿,也是个很能糟蹋钱的祸水货色。
那个叫富格格的女人,据说有满清皇族的血统,搁在前清那会儿说不定真是个格格公主什么的,血统高贵。她长得极为妖媚,尤其是那对勾人的眉眼,能勾得金大富的哈喇子从嘴角流到肚皮上。
还有不得不说的是,那女人胸前的那对凶器,颇有珠穆朗玛峰的气势,至少也是E罩杯,磅礴啊,汹涌啊。
不过,这都与金不换无关,虽然这个所谓的“继母”的那对胸器很有资本,可金不换兄弟俩早就断奶了,不需要她这种“有胸没奶”的奶妈。
金不换挪了很久,最终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挪进了他父亲的三层的别墅豪宅里,迎面见到那个一脸媚笑的,比奶牛更像奶妈的后妈。
“这骚~女人,对名义上的继子,其貌不扬的我,她都会搔首弄姿,暗送秋波,卖弄风情,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便宜老公呐。老头子啊,你头上的那顶帽子可早已经是绿油油的了。”金不换心中怨念不断,冷哼一声,一点儿也不鸟那骚狐狸,直接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金不换直奔自己房间,突然觉着裤腿被人扯住,不禁有些恼怒,回头一看,心头的那团怒火立刻消散的一干二净。
那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眼睛大大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穿着一身纯棉的卡通图案的睡衣,手里拿着一个魔方玩具。小男孩儿的名字叫金不二,名字有些搞笑和霸气,说一“不二”,也很俗气,可这孩子是金不换的弟弟,一奶同胞的亲弟弟。
对这个弟弟,金不换总有一种亏欠的感情。
母亲病死时,金不二还在襁褓之中,他没体会过真正母爱。后来金大富一心往上爬,往兜里捞钱,对金不换两兄弟很少过问,父爱一说,也就无从说起了。而金不换自认为不是一个能够照顾别人的人,更别说年幼无知的弟弟。
所以,金不二的一切,都是由一个被金大富高薪聘用的菲佣来负责的。
不得不说,钱是个好东西,能买到很多好东西,优质的服务。那个菲律宾女佣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有多年的工作经验。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礼仪举止,又或是启蒙教育,把金不二的一切打理的紧紧有条。年幼的金不二在那名菲佣的照顾与教育下,更像一个优雅的贵族小孩儿,一个真正的绅士。
对此,金不换没感觉到有什么好,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好。金不二做一个举止优雅的绅士,还是做一个举止粗俗的地痞,在他看来都一样,都是他兄弟。金不换左右不了金不二的人生,也懒得左右。因为连他自己的人生,都难以左右,更别提其他人了。
不过,可能是血脉的联系吧,小家伙对金不换很依恋,他总是那么安静,那么乖巧,每次当金不换回到家,他都不会央求自己的哥哥陪他玩耍,而他们每次都只会玩一种游戏——魔方。
金不二手里的那个魔方,是金不换母亲买给他唯一的一件玩具。
那时候,家里没钱,金不换最大的娱乐就是那个魔方。每次对好了魔方,年幼金不换都会兴奋的跑到忙碌的母亲面前,央求着奖励。那奖励可能是母亲的一个吻,几句称赞,又或是一个苹果,几块糖。然后母亲会打乱魔方,让金不换再去摆弄,游戏从新开始。这样虽然单调,但那时候的金不换觉着很满足。可能年幼的时候,人们都容易满足吧。
后来,金不换的母亲病死了,父亲忙于升官发财。年幼的金不二哇哇大哭的时候,金不换就用那个很旧的魔方来哄他,就像一种传承。魔方到了金不二手里,游戏从新开始。金不换代替了母亲的角色,每次都会奖励拿着对好魔方的金不二。
金不换微笑的看着金不二手上的魔方,把魔方打乱,递给了金不二,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头。
看着自己弟弟欢天喜地的离开了,金不换心中有些怅惘,一阵疲惫用上心头,他直接倒在床上,睡得很沉很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噩梦?还是美梦?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