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树在移动。不,不该称它们为树。
“移动物”身上没有树叶、树根和树枝。
树是由叶、根、枝、干四样组合而成。缺了前三样,只余树干,那它们还是一棵树吗?
康猛儿瞪眼道:“老马,这都是些啥玩意?”
张保马凝眼扫视一圈。锁定一个目标、位于十几丈外。两手前伸、右手五指搭左手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向后一拉。一支通体燃烧着火焰地无羽箭凝化而出。
左手一松。
咻!
火箭眨眼间贯穿目标身躯。
“移动物”一声不吭,仍自前行。但只片刻,“移动物”燃烧了起来。
张保马将目光从那名正熊熊燃烧地物体身上收回,淡淡道:“这些“移动物”表面肤色灰褐,可燃,属木质结构。外表形象似人,呈圆形。无武器。数量极多,具体不明,定在万千之数。”
康猛儿挑眉道:“老马,不错阿!观察的这么仔细。可我只想知道这些到底是啥玩意。”
“木人。”
康猛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木头人,难怪走路磨磨蹭蹭的。搞的它们康爷爷我以为它们集体摔了腿。”又而不解道:“老马,依你看,这些东西是那来的?”
张保马想都未想,沉声道:“敌人。伏击。”
康猛儿往前看了一眼。只见,通往青台城的道路,此刻,已经完全被那些莫名疯长的植物给掩盖了路迹。转回头,纳闷道:“敌人?会是谁呢?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不走怪石原野,改而走几何涧呢?照我看,这可能不是人为,而是这片山林里的山神干的。我们入山林前没跟他老人家打招呼,所以他才向我们发难。”
说到这,康猛儿又扭头看向身后。兵士们——盾兵防御在大道最外面,灵弩手站在盾兵身后、举弩瞄准森林里的移动物——一眼望不到尽头。对于兰部兵士遇到突发事变,能做到惊而不乱、井然有序,康猛儿甚是满意。摸抚着黑铁巨锤,轻笑道:“可惜,“山神”今天选错人了。”
“少扯皮。你有何应对之法。”
康猛儿灿灿道:“既然走的慢,那我们不妨就给它们一点推力。”
张保马面上一笑。高抬起手,大喊道:“灵弩手听我口令。目标:木人。射击”
灵弩手松开手指。
咻!咻!咻!
数万支弩箭猛然射出、尽数命中木人。
灵弩手所射出的弩箭与一般的弩箭存有不同,它有一个特殊性——可爆炸。
原理:弩箭射到敌人身上会有一瞬间强大无比的冲击力,这股冲击力可以把附着在弩箭上的真源注入到敌人的体中,然后在里面把对方要脉通道塞堵,从而引发短暂的膨胀,直至爆体。
可是,木人非人,无血肉经脉,更加不可能存在溯龙真源,故无法在其内部引发爆炸。
当弩箭射入木人体内——康猛儿快速举起手并且张开五指——弩箭周身一亮,紧接着轰然爆炸——康猛儿将五指并拢缩回,大笑道:“炸的好。”——木人们皆被零距离的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力给震退。
爆炸声仍在继续。从张、康二人的龙首开始,爆炸所迸发出的火光一路向东闪烁,一直连绵到大军的龙尾。
转瞬间,大道两边的森林里尽是黑烟滚滚。
叶伍长目睹阿六遭到木人杀害,心带一丝伤感。现下,木人被大展神威的灵弩手给狠狠打击,顿时化伤感为力量,横眉喊道:“兄弟们,跟我上。”
营长大喝道:“且慢。老叶你急什么,等烟雾散开看清楚了情况,我们在上也不迟啊。”
叶伍长停下步,红着眼,握着刀,死死盯着森林里的烟雾。
黑烟浓密,内里乾坤,难辨分毫。所幸,林中此时起了一阵风。黑烟经风一吹,稍减七分、七分烟铺天而去、三分烟盖地蔓延。蔓而延之,烟淡明清。
空无一物。
木人消失无影。
难道它们被弩箭上所附着的炸性真源给——铁慕后来又度改良,将灵弩手唯一性的攻击方式拔高,现如今可在命中目标的表面引发小范围爆炸——燃之殆尽?
兵士们高举着手中的长矛重盾与锋刀利剑,为胜利而欢呼。一时间,一波波喊声震天响起。
啊!我们杀死了这些怪物——。
我以后再也不信奉山神了,亏我进山林前还在心里虔诚的给他老人家念“升天咒”——。
你给他念“升天咒”?难怪出现这些木人,念什么不好,偏偏要咒人家早死——。
放你个屁,你懂个蛋蛋。山神虽是神,可在天地万神排名之中属地神,乃末位,我为他老人家念“升天咒”,这绝对是实打实的好心好意啊!——。
山神你个屁,明摆着是敌人伏击我们——。
身旁之人皆喜形于色,但叶伍长却不为所动。心下一叹,难道是连日来的胜利将兰部兵士的警惕之心给消磨了吗?叶伍长识海之中不断地回想,历经百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斩杀肆虐中原百年的蒙人、追随兰王步伐的大家,是在何时将兰王引以为平生之傲的警惕之心给松懈?
月前,吾皇朱元璋调集三十万大军向蒙人宣战。避免大战失败的警惕之心,是在西征大军出征的第一天就已经松懈了吗?
四日前,兰王铁慕令张将军与康将军领十万大军先行出发。
两日前,大军将青国湟源城轻易攻陷。
直到今日,在东天破晓的前一刻,大军趁黎明前的黑暗将青国海晏城攻陷。
警惕之心有可能是在其中一项或者所有一切里松懈。
松懈是致命的,叶伍长对此深信不疑。但他又满心不愿这份致命应验在此时,他更希望应验能推迟一刻或半刻。
但事实是残酷的。
在兵士们欢呼声中,临近大道的一排青苔树。在树的高低不同位置钻出无数的原先被认为炸毁了的木人。他们兴许不是原先那一批,但他们和原先那一批在外貌上毫无区别。在如此近的距离,兵士们、营长和叶伍长看的更加真切,几乎连木头纹路都能辨的出来。
叶伍长看去,在他面前的这具木人头部无五官,一只脚迈出青苔树,不知是它自己选择还是运气使然,它上头的另外一具距离地面近七米的木人,两只脚迈出青苔树之后,轰的一声摔下来,倒在地上。而叶伍长眼前这具则完全没有这层顾虑。
木人距离地面只两米,后脚紧跟着前脚迈出。随后,两手伸出。伸出的手撑在苔树的躯干上,稍一用力,木人跳到地上。
吱格!
跳下来的木人睬到了之前那具摔下来的木人身上。
叶伍长退后一步。紧握手中的长刀。略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这具对同伴生命冷漠的木人。
头左右一晃,叶伍长暗骂自己:你个笨蛋,这东西那有生命。
骂完自己,叶伍长更加细心的观察起敌人。
这时,周围已经打成了一片,不时有兵士举刀劈砍在木人的手脚上,举矛挑刺在木人的头身上。刀兵深入不见“血”流出,矛兵贯穿不闻惨痛声,若如此也就罢了,毕竟是木人,无血无痛感都能理解,可惟一使人不能理解的便是它们完全不为所动,对一切攻击都不为所动。
它该有两米高。
叶伍长在心中做出判断。他对长度、宽度与高度之类的统统都不太敏感,所以当再次看它时,又感觉自己之前做出的判断有误。
它应在两米半。
叶伍长再次做出判断。他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可是,面对一个两米半的木人。叶伍长都不敢往下深想,惟有飞快地思考着应对之法。等等,有点不对劲。木人现在又不是两米半了。它身高接近一丈。
两丈。
三丈。
……
不得了,它灰褐色的木质外肤在拉长,外形不变,身形长高。
所有的木人都在长高。
原来,它们接近大军不是为了近身搏斗,而是为了近身长高。
长高之后呢?会怎么样?
轰!轰!轰!
五丈高的圆木轰然倒下。
有些交叉在一起,有些过长撞到了对面的青苔树上,绝大多数的圆木直接倒了下来,不知多少位大明兵士被直接倒下来的圆木给压死。
场面大乱。
若木人手里拿着武器,叶伍长还可以与它来一番对劈。可是,一根重达数百斤的圆木倒下来,你又能怎么办?
圆木缓缓地变短,最终变回到木人一米二三的高度。木人头部无五官,无耳兵士叫疼它不知,无鼻满地横流之血它不闻,无眼难知它心中所想,无嘴不知它是否在笑。但是,叶伍长坚信它们现在是在笑,而且还是边移动身体边笑,木人转移了原先的方位,这一次,它们准备向未受伤的兵士发动“压攻”。
木人灰褐色的木质外肤再次拉长,最终变成五丈高的圆木,仍然是先前的攻击方式。
轰!轰!轰!
随着第二波倒压,又有无数人被压死。惨叫声络绎不绝,凄凉的声音在这片森林里传的很远很远。
这招“青苔五行诀”里的木道术法--万千木人。在这狭窄的山林道路上,不管对方是十万大军还是百万大军,最终结果都一样。
轰!轰!轰!轰!轰!轰!
当真是无人能挡。